“哦,师兄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想想啊”那人一个鱼跃爬起,手中酒坛中的酒水却没撒出分毫,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搓着下巴,做思索状。
“嗯,想起来了”白衣男子猛地一拍手掌,说道。却忘了一手中还提着酒坛,登时酒坛碎成碎片。
“啊,我的美酒。”那人猛的蹲下身子,望着扁舟上酒渍,懊恼的说道。
此时不只是石铁额头的青筋一颤一颤的,连方才甚是惊喜的杨庭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旁的庄疏影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哀悼完自己的美酒,白衣男子这才起身,转了转眼珠,悠悠然开口道:“我嘛,那边儿那傻大个扑街的时候,我就来了啊。就坐在船头喝酒来着,你们谁也没理我啊。”
“话说,师兄你也太温柔了,还跟丫的缠斗啥啊,直接一剑砍了就是。”
石铁眉毛跳了跳,心中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脸上愈发铁青,冷声道:
“明剑山内门长老离歌,不尊门规,败坏明剑山风纪。特捉拿回山,面壁思过。”
“我说师兄,咱哥俩数年不见,一上来就给我扣大帽子,这样有伤感情。”离歌立于船头,抬头望着已经西斜的明月,一脸‘忧桑’道。
“有伤感情?去你丫的有伤感情,你丫的早干嘛呢,同门对敌,你喝酒观赏。这次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石铁瞬间‘破功’,在晚辈面前再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我说师兄,两三个小毛贼,您一人就干翻了,还有师弟我什么事儿啊”离歌掏了掏耳朵,似乎被石铁的怒喝,震住了耳朵。
石铁一口闷气憋在胸前,脸色瞬间涨红,咳嗽了几下才终于缓了下来,面色回复了正常。
“这几年,我几趟下山,那次不是给你擦屁股,福建铁家,南少林,司徒家,巫山派,南楚各大世家门派,老子我都跑了一个遍了。到那儿就是一顿装孙子说好话。我怎么摊上你这个疲懒货。”
“听说铁家铸了一把绝世宝刀,我去看一眼,人家不让看怎么办?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偷偷摸进了刀库,鸟毛也没看着,却惹了一身骚。”
“南少林,本明大师修炼了二十年的闭口禅,听说快要大成了,我去跟人家道道喜,顺便唠两句,有错吗?”
“司徒家,司徒岚那小子,听说有两重人格,我好奇去看看,顺便让他把另一重人格亮出来让我瞧瞧。却没想到出来是出来了,但是却是个武疯子,没啥意思,一掌拍晕了之后,我就撤了。后来听说这小子,两重人格融合加快了,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巫山派,云长老那个俏寡妇,听说又要嫁人了,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了,记不清楚了。我去祝贺一番有啥不行的。不过是嘴快说了句,‘这新郎估计比上一个能多活一阵’,这又怎么了。果不其然,那小子撑了两个半月,果真比前一个多活了数天。”
“还有那啥。。。”
“你丫住嘴。”石铁额头上的根根青筋暴起。杨庭也是一副‘无语’的模样。
“师兄,你要小心啊,你这额头上青筋暴起程度,小心中风了。”
“离歌,老子跟你拼了。”说完,石铁纵身一跃,向扁舟上的离歌扑去。。
离歌怪叫一声,脚踏清波,瞬息远去。石铁紧跟而去。一阵鸡飞狗跳。。。。
西湖中秋月圆之夜,多事之秋。
“额,这就是明剑山离歌?”庄诗梦原本只是有些诧异,到最后,听了那么多荒唐事儿之后,也是满脑黑线。
“是,虽然这个时候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我离师叔。”杨庭一手扶额,一副‘绝望’的神色。
两人沉默良久。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庭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
“虽然这次墨宫的众人虽然死伤惨重,但离伤筋动骨还远。”庄疏影看着杨庭的侧脸,眼中露出凄苦之意,幽然一叹。
“我打算等程小妹身子养好点之后,再往南行去,可能去福建广州一带,或许看看机会能不能往琉球一趟。”
杨庭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盯着庄疏影还带着些许惨白的侧脸,眼神中带着挣扎、担忧之色。
“你不必为我担心,程小妹如今因祸得福,脱离魔掌,我也再无把柄落在墨宫手中,想要再次找到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庄疏影展颜一笑,看懂了杨庭的担心,安慰道。
两人重新陷入了沉寂之中,看着对方,却又躲着对方的目光。
离时胸有千万言,遇时牵肠难诉说。
“不见白头相携老,只许与卿共天明。你说的话我还记得,只是江湖路远,你我身份有别。莫如江湖相忘。”半响,庄疏影艰难转过身子,抱起还在昏迷中的程小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强装镇定,艰声说道。
杨庭微微抬了下右手,似乎想要抓住眼前那可人的肩头,几次抬起,却终究是没有落下。
二十多年的正道教育,正魔之别,在杨庭心中画下了深深的烙印与界限,虽然庄疏影的出现使得这界限烙印越来越松动模糊,但却仍旧存在。此时的杨庭还未有足够的勇气来跨过这条界线。
“杨郎,若十五年前,我八岁那年,青县惨事,并未发生该有多好。”庄疏影抱着程小妹,缓缓离去,只留下一声带着幽怨之意的声音回响在杨庭的耳中。
那一抹青影逐渐消失于湖畔,也从杨庭的眼中渐渐消失。
纵然杨庭想到过无数种的重逢,甚至有过,抛过明剑山抛过正邪之别,与庄疏影一同离去的念头。事到临头,自己的一双脚仿佛定在了地上一般,不得动弹。
两行热泪从杨庭双目中流出,整个人周身弥漫着悔恨、不甘、心痛等纷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犹如实质一般,让杨庭呼吸不畅,心痛欲裂。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清风,晃动了树林,晃动了西湖平静的湖面,将杨庭周身浓重的纷杂情绪,一缕一缕的吹散一空。
双鬓边的黑发随风而起,双颊之上的泪痕也被清风带走,消失不见。
杨庭整个人仿佛越来越轻盈,几欲乘风归去。
一道微不可闻的剑鸣声响起,与清风呼应。
延熙六年中秋月圆之夜,杭州西湖之畔。
此夜,杨庭连破数道关隘,那截断多少武林中人,武学精进之路的武障,犹如清风一般消散不见。
身与天合,真气外放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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