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去,楚皇发布了新年的第一条诏令,更改年号,将延续了八年之久的延熙变更为天佑。
延熙八年,也是这个年号的最后一年,风云突变,大战开启,再加之气候突变,江南各地皆有不同程度的天灾。诸事飘摇,因此改为天佑,希冀上天保佑南楚,度过这一难关。
两月之后,南楚天佑元年,阳春三月。
本该大地回春,暖意盎然的时节,天气却依然寒冷,虽然大雪已经消融,气温的确升高了一些,但跟往年比,低上了许多。
但沉寂数月的两线战场,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龙山城外的西凉大军,早已开始砍伐周围的树林,建造各类攻城器械,营地之内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龙山城内的南楚将士也不甘示弱,开始加固城墙,推到部分民宅,收集圆木石条。
大战一触即发!
去年西凉刚开始攻楚之时,原本可以自汉中,经蜀道,入川蜀。这样能先拿下川蜀大江一北的土地。但蜀道穿越秦岭、巴山,山高谷远,道路崎岖难行。虽然可以通行小股兵力,但西凉大军由蜀道入川,若是南楚方面及时反应过来,于剑门关拦下大军,那时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因此西凉便先攻巫山诸县,掌控一段江域,那时选择便会多许多,可以南下威逼广西,也可以覆灭南楚上游的水师之后,沿江而上,水路两线并进,进入川蜀。
南楚天佑元年三月初三,西凉大军再次开始攻打龙山。或许是将士们休整了一个漫长冬天的原因,攻势比年前更加凶猛,而且日夜不息。
小小龙山城化为了绞肉机,不断吞噬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西凉墨宫的武者也混在攻城的西凉将士之间,直到攀上城墙,跃上城头,这才显露武功。混战之中不断斩杀南楚士卒。
龙山城内的南楚武者,也只得分散在城头各处,一旦有西凉武者冒头,便迎上去,抵挡。随着时间的推移,龙山城内不仅士卒死伤惨重,南楚武者也渐渐伤亡多了起来。一直一起行动的杨潇花、怜瑶两人,不得不分开,各自坚守一段城墙。
已经在城头上奋战了一天一夜的杨潇,神情疲惫,但却无法退下去休息,谁知道下一刻,登上城头的会是普通的西凉士卒,而不是墨宫武者呢。
墨宫自从二十多年前建立之后,不仅从各地搜罗习武的可造之才,还从西凉百姓中选出一大批孩童少年,教授粗浅却适用广泛的外功、硬气功以及简单的内功心法。
虽然这些少年孩童,武学天资不够,但经过十数年乃至二十多年的苦练勤学,体魄也远超常人。北齐、南楚也曾效仿,但巨大的花费让两国不得不放弃了。
穷文富武,不是说这玩儿的。但西凉虽然大部分土地荒凉,但有着大片的草原,牛羊肉食丰富,大熬力气,提升体魄,吃食方面不需担心。
至于习武之中,若是受伤需要进补药材修养,却是没有的,多半会被残忍抛弃。但架不住人数众多,依旧有许多少年孩童熬了下来,此时便发挥了重要作用。
当三天二夜的残酷战斗,随着西凉大营终于响起的退兵锣声响起,龙山城头上的南楚士卒,皆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虽然有杨潇等武林众人应对墨宫武者,但却未必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因此丧生在墨宫低阶武者手中是士卒不计其数。
那经过加固加厚龙山城墙,也是饱受西凉投石机的摧残,再次变的千疮百孔起来。
而当龙山城疲于应对连绵不绝的攻势之时,却无人发现,第二夜时,一支西凉的万人队,钳马衔枚,悄然抹黑,无声的窜入了西边的山岭之中。
当远离了龙山之时,这才从山岭中下到大道之上,而后纷纷上马,向西疾驰而去。
当西凉攻城士卒如潮水退去,夜色降临。
龙山城内,看着手中伤亡报告文书的周屠夫,一双小眼睛眯的看不见。黝黑的脸上有些肉疼之色,眼眸中更是有着一抹阴霾。
随手将文书扔于桌上,起身走到门边,抬头看天。夜色如墨,云层甚厚,一丝星光都不曾透出。
这龙山城还是太小,城墙虽然经过了加固加高,但比之江州等大城依旧是差了许多,难以弥补。
半响,想起前些时日,司徒宇暗中发过来的书信内容。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唤来亲卫去请军中诸将。
等诸将赶来之后,环视四周,将各人脸上的神色收于眼底。这才出声说道:“明日日暮,全军退出龙山。急行军,赶往江州。”
众将听闻,脸上的神色各异。但却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便又提了起来。
全军撤出龙山,虽然是趁夜而出,但必定会被西凉大军散布于龙山周围的斥候发觉,到时候必定有一场追击战。谁人断后?
周屠夫深深叹了一声,终于开口说道:“老顾,你率领手下的儿郎断后。”
其余诸将皆默不作声,向坐于左首的第一人望去。
被周屠夫唤作‘老顾’的将军,不老,如今年岁不过刚过四十,乃是周屠夫的第一批亲卫出身。被周屠夫识出有统兵之才,这才脱离了亲卫,有百夫长做起,逐渐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领兵近万的将军。
顾将军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缓缓起身,身披盔甲,依然坚定的冲着周屠夫跪去。
周屠夫见状,双目微闭,似有泪光涌动。
“得将军赏识,从一小兵提拔为亲卫,而后再成为统兵的将军,顾明这一生已经不枉。”
“战死沙场乃是当兵的宿命,得将军信任,能为诸多同袍断后,乃是顾明之幸。”
“定不辱命!”
言罢顾将军挣扎着站起,豪迈一笑,对着众位同泽一拜,出门而去。
厅内寂静无声,最后周屠夫睁开双目,眼中似有冷光闪过,不再言语,挥手让众将退下。
众将无声一拜,退下,各自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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