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航本一剑当空刺来。
他虽然一直处于心慌意乱之中,却也知道他这位练姐姐的兄长,一身武功实非寻常,所以一出手便是自己浸淫最深的剑法,也同样是武当最为高深的镇派绝学。
这门剑法以奇见长,无论剑招、身法、步法,无不包含。
他这一蹿,人剑合一,如陀螺一般,急速飞旋转动,身影如若游龙,滑着曲线飞来,剑光剑气吞吐不定,飘忽难辨。
只是剑势所指,都偏离了人身要害要穴,似乎剑法本身如此,并不为杀敌,只为克敌,隐含一股慈悲之意。
花恺一声清叱,钻进卓一航耳中,却如雷殛轰鸣,身形剑势顿时都是一缓。
只因他这些时日心心念念的,都是对当日发出的几颗暗器后悔莫及。
这一剑本让花恺眼中微亮,但也仅此而已,如今卓一航分心他顾,更不可能被他放在眼里。
只是轻轻控出手掌,似要用掌心去迎那利剑。
卓一航见此,心下微急,怕自己伤了她兄长,她心中就更要怨恨自己了,但此时再要变招撤剑已是不及。
忽觉手中长剑一滞,四周响起一阵惊呼。
却是他这一剑停在了花恺掌心数寸之前,锋锐的剑气四溢散射,一时倒像是在虚空中刺出了一个圆弧凹陷。
卓一航退退不得,进更是难进分毫,整个人都斜斜横在了空中。
“哼!和我交手还敢分心。”
花恺一声冷哼,手掌微微一转,劲气扭曲旋转。
“别伤他!”
练霓裳的声音蓦然响起。
卓一航心中欣喜,心道:原来她还是在乎我的。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她是让我别伤她兄长吗?
花恺暗叹一声,旋动的手掌微微一偏。
嗖的一声,长剑脱手,破空而去。
让卓一航不解的是,他只觉是这剑是他自己用力射出,而并非是被人打掉。
“叮!”
“啊!”
一声清鸣与一声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
众人循声一看,顿时一惊。
原来是那位武当弟子,耿绍南捧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惨嚎呼痛,身旁地上,落下了两根断指,还钉着一柄长剑,正是卓一航的佩剑。
一众武当弟子惊震莫名。
武当四老目光黯淡,白石更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目。
连他们寄予厚望的卓一航,也不是魔头一合之敌,武当,怕是有难了。
卓一航额头冒起一片冷汗,若非练姐姐,现在伤的岂非自己?
“我这人向来是一报还一报,他要断我两指,我便一样断他两指。”
花恺淡声道:“卓一航,你还打不打?”
卓一航呐呐道:“大哥神功卓绝,一航不是对手……”
花恺脸色一黑:“呸!谁是你大哥?”
“这……我、你……”
“什么这这那那,我我你你的!”
花恺最是见不得人犹犹豫豫、窝窝囊囊的模样,尤其还是一个男人。
“听闻你是书香传家,读书乃是为了正己正心,明理明性,遇事不慌,处事果决,你倒好,越读越呆傻,越读越迂腐!”
卓一航被他说得头都抬不起。
“魔头!”
已经被弟子从地上扶起的白石,徒然一声厉喝:
“你休要辱我武当掌门!你魔功厉害,今日我们不是你对手,武当上下,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你若有胆,便将我们都杀了,但凡皱一皱眉头,便不是武当弟子!”
“哈!”
花恺大笑:“好一个魔功,好一个武当弟子。”
突然喝道:“卓一航!你刚才使的什么剑法?”
“这……这是武当的镇派绝学,达摩剑法。”
“达摩剑法?武当镇派绝学?”
花恺面含讥笑:“我再问你,达摩剑法是谁创的?”
卓一航不解道:“自然是达摩祖师。”
“达摩是哪门哪派?”
“这……是少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花恺一句紧接一句,咄咄逼问:“武当是道门还是佛门?”
“……道门。”
“哈,武当道门,却将和尚的剑法当成镇派绝学,自家祖师的绝学却忘得一干二净!”
“你!”
白石只当他是羞辱武当,怒目圆睁。
花恺冷笑:“这其实也没什么,天下武功,能者居之。只是你们竟将和尚的功夫奉为至宝,却将自家祖师的绝学当成魔功,岂非不孝子孙?我可有骂错你们?”
“魔头!休想胡言乱语,瞒骗我等!”
“你说的是真的?!”
白石怒喝,一旁的黄叶失声叫道,脸上神情古怪,似喜似悲。
“师兄!你莫非真信他不成?你是不是……”
白石瞪眼道。
“师弟!”
黄叶突然怒喝,让白石微微一愣。
“你糊涂啊!这位少侠出手之间堂堂正正,浩浩荡荡,绵绵无尽,分明是我玄门正宗,怎会是魔功?”
黄叶痛心道:“你莫非真的认不出来?这门功夫,与我武当的柔云剑法,实是同出一源?你还记不记得,大师兄在时,说过什么?”
“大师兄……”
白石愣愣自语。
另一边的红云蓦然惊叫道:“大师兄说过的话?难道是太极十三势?”
黄叶缓缓点头,见四周的武当弟子,包括卓一航在内,都是一脸疑问,便道:“武当柔云剑法,原本便是一位前辈,自三丰祖师的一门绝学中悟出。”
“三丰祖师那门绝学,虽然玄奥莫测,人人可练,但要参透,非要绝顶的资质不可,那位前辈有感其中艰难,便由此悟出一套剑法,便是这柔云剑法。”
“三丰祖师那门绝学,正是唤作太极十三势。”
白石骤然狂叫道:“不!不可能的!太极十三势早就失传数百年,他怎么可能学得?魔头!魔头!魔功!魔功!”
他心性固执偏激,极重武当声名,今日又大受刺激,已是失了些心智,只道若要认下这一说法,武当就要背负欺师灭祖的恶名。
心下更是狂乱,绝不肯承认。
花恺面现冷笑。
刚才黄叶所说,并不在他意料之外,和武当诸人打斗时,他已经从几人所使的那门柔云剑法中看出端倪。
武功这东西,不是泥巴,想要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哪怕不是同一个世界,同样的武学道理衍化而出的太极十三势,也是同样的武学,顶多在细微之处,有些不同变化,在不同的人手上,发挥出来的威力也不同罢了。
只是他想不到这白石道人,竟会偏激至此。
原本看在与张老道的交情上,他是有心提点一下这个武当派,此时却没了那想法。
……
半山腰上。
那几个不速之客,静静地窥伺一旁,看着山下发生的一幕。
“想不到这个人这么厉害。”
公子哥惊叹道。
那面色淡漠的青年嘴角一扯:“太极?哼,我倒想试试,这太极神功,究竟能不能挡下我的绝情斩。”
短须中年眼中精光闪烁,刚想说话,却忽然脸色微变。
另一名气质忧郁的青年最是细心,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不由问道:“义父,发生何事?”
中年神情变化,微眯双眼:“紫阳老道,果然没死。”
“啊?那我们?”
几人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并不怀疑他的话,只是若紫阳未死,发现他们几人,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不必惊慌。”
中年抚须一笑,看向山下,目光落到花恺身上。
“此人身怀武当失传的太极神功,怕是让紫阳老道坐不住了,竟然自破假死之局,不过……”
“呵呵,他想如意,也未必这么容易。”
“本侯对他倒是有些兴趣。”
公子哥讶道:“难道义父打算将他收入麾下,培养他来做黄字一号?”
中年一摆手:“不急,我虽有心,也要看他有没有资格,你们出手,先试试他本事吧。”
淡漠青年早已起战意,抱着刀一步站出来:“我去!”
“不,你们一起去。”
青年皱眉,神情不悦:“难道义父认为我不是他对手?”
中年却是笑而不语,让人全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
山下,正打算干脆地了结今日之事的花恺,还不知道已经有人视他为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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