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虚。。可在否”
外间一个声音大老远的叫唤道。
“我有好事来找你呢。。”
周淮安不由的拍拍额头做无奈道,真的有些后悔用了这个姓氏,结果整天被人“老虚”“虚判”的叫来叫去,总有点不怎么对劲也整人都不怎好了的意味。
随后一个青袍濮头的年轻官员就踏进门来,却是他如今的副手之前那位参军林言,也是义军正在广州境内进行的,新一轮丈亩和屯田工作的检校官;此外,他还有另外一个众所周知的身份,就是黄巢亲大姐的儿子,典型的甥舅(裙带)关系。
当然了,在事实上如今黄巢身边的许多文武要职,都是他亲族出身的人等当任的,其中以号称“黄门八子”的存在最为核心和紧要;比如掌书记黄睿、右长史黄瑞,孔目官黄揆、支使黄邺,巡粮院黄谔,就是他的从兄弟或是族兄弟;前翼率将黄皓、门仗都尉黄存则是他的侄儿。
这也是这个时代当中,以宗族和乡党为纽带厮杀在前的大多数农民军队伍,所普遍具备的基本常态。但是怒风营现今的那种状况,属于比较另类或者说奇葩的存在。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底蕴不足,缺少根基的象征。
因此虽然他名为周淮安的副手,但是在屯田和丈亩方面的实际工作都是由他出面主持(冲锋在前),而由周淮安居于幕后为之策划和提供相应的建议,或是解决一些其间遇到的问题和突发状况。当然了,是在遇到个别难度太大的状况,周淮安就会引导他祭出赖以成名的法宝和大杀器——“找舅舅出头”。
这一次他过来却是亲自送来了拜贴,邀请周淮安去参加一场城中新举办的饮宴活动。
理由是庆祝新近义军在岭南道征拓大业的胜利和成果之一;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攻战和相持、再战之后,岭西节度使麾下的邕管、桂管两大经略使所部,正式向着广州所在的大将军府献上降表和请求归附了。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不少手尾要处理,但这也意味着除了位于交州(今越南首都河内)的安南都护府之外,岭南道的东西两路就此统一在了义军的旗帜下了。
岭南道原本设置的是五府经略使,以原本广州都督府为主,另外兼领桂州、邕州、容州、交州四管之地;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初设,同为天宝十节度使之一,但是实际上这个五府经略使,在十大节度当中的存在感是最低的,长期只是朝廷邸闻垫底的角色。
因为它的主要职能是“绥静夷僚”,而统辖经略军、清海军,直辖广管诸州、兼领桂、容、邕、安南四管诸州郡兵,直接管兵才一万五千四百人;不但在规格和职别上低上数等,相对与其他那些动辄数万、十数万计的节度使们,也是兵微将寡的存在。
但就算是这一万五千名常备军,也依旧长期吊打和碾压周边的各种土蛮势力,甚至还一度可以支援在黔中道和安南都护府对南诏的战争;只是这么一只南方的百战劲旅,在安史之乱当中的南阳之战随着山南节度使鲁灵之败而损失殆尽了;后来虽然重新恢复了建制,但是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士气面貌已经不复旧观了。
因此,直到至德二载(757年)才因为“天下群寇毕起”改为为岭南节度使,治所在广州,但是主要的职责还是平盗定蛮,而分别有所扩军;待到咸通三年(862年)分为东西二道,广管为岭南东道节度使,邕管兼桂、容、交四经略,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但是分道之后的岭东节度使,由于缺少了直接备敌的压力而只有镇平土蛮的需要,导致战斗力进一步的驰废,冒籍和空额渐多;因此,实际上当初那位刚刚转任没多久的岭东节度使李昭,仅仅是用广州一地仓促聚集起来的官军,再加上临时私募的健勇和土团、乡兵,还有城中的商人护卫等等杂色武装,来抵御南下的农民军,所以城外一战大败之后就再也难以挽回大势了。
而相对于岭东节度使麾下的孱弱涣散,岭西节度使麾下的邕管兼桂、容、交诸州兵马,长期镇压诸蛮兼作抵御南诏侵攻的缘故,在阵容上就要更强也更加精壮一些了。
尤其是那些用来备边的长征健儿,很大一部分时来自中原诸镇的戍卒;还有相当部分则是数年前追随当代名将高骈,击败过入寇的南诏联军,进而收复安南都护府的剑南精兵;再加上多山的地形,所以并不是好相与的存在。
为了扫平西面这些剩余的官军武装,义军也是大部尽出而相继打打停停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能够拿下来多少,其中还遭遇了好几次的大小溃败;
只是这些边军的弱点和补足也很明显,他们本身所在的地方就是地贫民穷,又土蛮杂处牵制了很大一部分精神和资源,所以如果光靠所在地的产出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而长期需要来自岭东的珠江流域和北面江西的转输和协粮;
再加上两年前西南为患二十载的南诏王酋龙死,其子法继位,改元贞明承智大同,国号鹤拓,又于乾符四年(八七七)闰二月,遣使于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向唐朝请和。遂下诏许和。辛谠亦遣使往南诏,自此诸道兵戍邕州(今广西南宁南)者什减其七,可以说已经不复旧时盛况了。
因此,在对占据了岭东精华地区而重整旗鼓的义军,进行反攻失利而陷入僵持之后,就自然开始谋求其他方面的出路;比如暗自派人前往广州求和和订立停战之约,乃至对黄巢所在大将军府名义上的归降和从属,来换取他们在地方上维持现状和自行其是的便利。
作为相应的代价和表态,就是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被邕州的部下所逐,而仅以数骑南下出奔安南都护府所在的交州;这样除了一些就地溃散或是纷纷弃守北逃的部分官军之外,以邕州和桂州之间的余部约三万在籍人马,尽皆归附到了黄巢的冲天大将军府名下。
要说这位五十岁就任岭南西道节度使的辛谠,也算是个当世小有名气的人物,乃是唐德宗之世的太原尹云京之孙;父辈做过寿州刺史,乃是官宦的门第;早年却是游侠少年的出身,壮年时以参与讨伐庞勋之乱而获得晋身之路;最终在高骈平定交州的土蛮之乱,击败了来犯的南诏军队之后,被保举为新任的岭南西道节度使。
因此,完全可以说是既有军略亦有武勇,更兼临危受难应时而出威望的一代人物;只是因势使然之下个人的能耐根本独立难支大势所趋了。
此外,作为岭西两管归附的连锁反应,还有就是义军正式收降了朝廷在海南大岛上所设立的琼州都督府,以及所领琼、崖、振、儋、万安五州和一堆羁縻属;而向其中的琼州派了象征性的驻军和守备人等。
当然对于周淮安来说,这个在用来流放政治犯的岭南也属于恶地的存在,亦有其相应的价值和作用,比如作为季风和洋流上的北回归线途径港口之一,在岭南的贸易活动当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和作用;也是如今恢复广府商路的重要外延之一。
因此,在没什么人肯去这个“恶地”的情况下,周淮安安排个把自己人的阻力和难度,就变得容易了许多了。
按照林言话语中隐约透露的意思,还将有一部分被就地解除武装的官军俘虏,随后会被押解到广府附近接受处置和点阅。这可是大唐军事序列里最以善战能的长征戍卒啊(身为边军序列,不会打的都死光了)。
因此,只要是有点字号的义军将领,都不免对其动起了心思;事实上许多义军将领麾下最能打的老班底,甚至是身为将领本身,就有这些前官军的资序和出身。林言这次暗中透漏而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也是一种一贯变相的示好;
毕竟在此之前周淮安已经帮他出了好些主意,也化解了好几次相当棘手和为难的突发事端。所以他还是有足够的动力和立场,将这种亦师亦友的互利关系给维持下去,现在也是没有例外的样子。
所以虽然周淮安不怎么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公众场合,也不赞成义军上层当中这种将旧属官僚做派学的十足,而五日一小聚,十日一饮宴的作风;但还是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应承下来才是。
“还有几个相熟的同好托我来问。。”
林言继续唠嗑道。
“你正撰写的那几部志异。。能否再多出几节啊。。”
“他们在军中的听的老不过瘾,心痒痒的就等下情如何。。”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啊。。”
周淮安无奈的笑笑道。
“我这身兼的事情太多了,又要治学,又要管宣贯传发,还要顾及营造工坊那头。。”
“大多数事情才起步而已,是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编撰这些志异和变文啊。。”
当然了,他并不是真的缺少足够时间,事实上这种耳熟能详的文抄公做派,只要口述就能完成大多数内容了;只是他想要奇货可居的吊着别人胃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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