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打扫都没法掩饰其破败本色的木屋中点起了劣质熏香:混合着廉价添加剂的浓郁味道本就让人想要作呕,而这种斩神杀佛的效果在香料与自己本该压制而非苟合的腐朽气息兵合一处之后,更是达到了新的巅峰。
反正安玻儿觉得自己真的就快要吐了。
过继这样的事情根本就轮不到当事人多嘴,价码与条件之类的事情是只有买卖双方才有资格讨论的,至于那宗商品本身的想法,并不比窗外那头正在草地里翻找着植物根茎的黑山羊此刻心情来的更加让人重视。
长时间的保持端正坐姿让安玻儿感觉脊背生疼,而自己亲手所系的松垮束腰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压迫呼吸。身子前侧自己一脸横肉的母亲与对面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的讨价还价似乎永无尽头,安玻儿耳中被喋喋不休的嗡鸣声填满。先是对着已经掉漆的香炉发了一会儿呆,但那自孔洞中冒出的氤氲雾气很快便让她失去了兴趣。有些心不在焉的移开了目光,安玻儿突然有些羡慕起那头正隔着玻璃窗、正一脸呆蠢模样咀嚼着青草的畜生来。
起码你不用好像白痴一样的傻坐着听这些废话。
“……安玻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推搡了一下,安玻儿终于被从已经不知道神游到何处的臆想中拽了回来:“安玻儿!”
略微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已经在偷偷掐自己胳膊上软肉的母亲,安玻儿一时还显得有些迷茫。
“怎么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夫人都已经叫了你好几回了!”再次嗔怪的在安玻儿手臂上拧了一把,将头转向伯爵夫人的农妇已是满脸谄媚:“夫人,这丫头什么都不错。您瞧瞧,这肩、这手、这腿,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材料!亏不了,亏不了呐!”
按照顺序依次观察身体被指点到的部位,肢体纤细的安玻儿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得出自己“是个干活的好材料”这种结论的。不过也无所谓了,贵族人家出来买少女不就是为了伺候自己?不干活难道还指望去当大小姐么?
“我需要的是一个女仆,而非杂役。”似乎对农妇的殷切并不领情,伯爵夫人将目光落在了安玻儿的脸上:“生的倒是不错,好好打扮一下也算带的出门。”
“那是、那是!”几乎连思考都不用就转换了话风,农妇再也不提干活儿的事情:“您瞧瞧这小脸蛋,粉嫩粉嫩的!还有这胸、这腰、这屁股,别说伺候您了,就是爵爷哪天来了兴致,把我这女儿抱去暖被窝也绝对是够格的!”
“我们家的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看的碧绿瞳孔中不悦一闪即逝,伯爵夫人轻轻招了招手,身后伺立多时的仆人便立刻自腰间解下了一只小小的布袋放于桌面:“在卖身契上签了字,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好嘞、好嘞!”兴奋的直搓手,眼前硬币之间的碰撞声简直是农妇此生所听过最悦耳的声音,但随即又被递至面前的羊皮卷弄得犯了难:“您瞧瞧、您瞧瞧,老妇人不识字儿。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不会写字的话,就在这儿按个指印。”偏过头征询了一下主人的意见,仆人又自口袋中取出印泥来:“就这儿,这儿!往哪按呢?那是夫人签字的地方!”
折腾了好大一阵,决定了自己归属的卖身仪式终于在安玻儿眼前画上了完美句号,全程作为旁观者参与的她直到最后都未发一语。仆人先是将卖身契双手举至半空晃了晃,再凑近嘴边吹了吹,确定墨渍与手印真的干透了之后这才把羊皮卷捧到伯爵夫人的面前。
“您再看看?”
目不斜视的挥了挥手,伯爵夫人站起了身:“走吧,回府。”
仆人点头,抬手扶住了夫人的胳膊往外走去。很快屋外便响起了皮鞭的呼啸和坐骑的嘶鸣,而安玻儿却仍旧楞楞的站在堂屋当中未动。
“走、走、走,赶紧走!”在卖家走出大门的瞬间,农妇便急不可耐的扑上前将那袋硬币搂紧了怀中,面上的亲热劲儿要是被不明白的人见着了还会以为那才是她的女儿。将烙着徽记的二十枚银币来回数了两遍,再次抬起头的她这才发现安玻儿还没离开:“你已经是伯爵家的人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别让主人家多等了,免得到时候吃鞭子!我可护不住你!”
安玻儿磨蹭这一会儿,其实不过也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把自己卖了个什么价钱罢了。二十枚银币的价格已经超出奴隶市场的一般行情许多,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觉得不满的。了了最后一桩心事,没再等对方催促第二次,安玻儿转身迈出,脚步毫无留恋。
无论是对这座曾经给了自己屋檐遮雨的房子,还是那将子嗣血脉当做货物的母亲。
马车的大门洞开着,站在一旁的仆人示意安玻儿也上车。在踩上踏板,并在伯爵夫人对面坐下的刹那,安玻儿余光再次扫到了那只黑山羊,她记得这好像也是伯爵家购买自己所付出的代价之一。
我值二十枚银币再加一头羊,也不错。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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