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长,阔辽远的半空中,两道身影飞速经过。
皮露露虽然没有遁光,但身为筑基修士,那种速度却是远超方渐离本身。
两人行经各处山峦壁障,往往只听到一声剧烈的呼啸,下一瞬间两道身影就消失在天边。
方渐离面色阴沉之极,眉宇之间尽是寒气。
之前在自己的洞府前,那块石头上刻下的,赫然便是让自己前往神隐宗外西南三百里处。
一路上皮露露小脸也是严肃无比。
自从和阿宁无意中相识,她就感觉有一种和阿宁莫名亲近的感觉。
因此阿宁失踪之后,她心中同样相当急切。
两相无语,脚下的地面飞速倒退。
方渐离看着那葱郁的树木,眼前似乎闪现过无数过往的画面。
雪地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让自己在朦胧温暖中清醒过来的,是阿宁。
丧门中,红色的铁钩探来,那一咬牙,挡在自己身前,成为灵奴的,同样是阿宁。
一年逃亡,漫漫黑夜,无数妖兽低吼,明明身受重伤却仍然要用自己鲜血治愈方渐离咀灵毒的,还是阿宁。
对于方渐离来说,阿宁是恩人,却更是亲人。
死生度外,何堪负卿?
“阿宁若要伤了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死毙!”他脸上流露出从未出现过的狰狞。
……
三百里对于筑基修为的皮露露来说并不算太远。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已经接近了一片连绵的山林。
地势相互相接,群山相拱,陡峭孤僻,南高而北低,有阴冷之气,一看就非善地。
这显然是一处煞地。
而方渐离二人刚刚踏入这片地界,远处便立刻升起了一道诡异的红光。
那红光所谓诡异,就在于似乎是由于方渐离的接近,这才出现。
“方渐离小心,好浓的血腥气息。”瑶池在他心中提醒道。
方渐离面色不变,别说血腥气息,即便是真正的熔岩血海,他今日也不会退缩半步。
“去那里。”方渐离指着那红光处,面无表情地道。
“好。”
皮露露稍微调整方向,速度瞬间暴增。
同时,心中也有些警惕。
穿过茂密的丛林,皮露露快速落下。
这里是两山之间的夹缝,有大概数百丈见方的地域,大都一些阴毒毒虫蛰伏。
但现如今,此处却相当死寂。
在一块明显被人为开辟出来的几丈大小的地方,一个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台子就这样摆放着。
每一根木头上都画满了鬼怪般的符文,不明其意。
而真正让人心神泛寒的,则是那台子上到处横着的妖兽尸体。
妖兽尸体下鲜血四流,顺着台子滴答滴答留下,一股浓郁的血腥惨烈之气扑面而来。
而再看那堆叠的高度,便可粗略估计妖兽竟有百头之数!
先前红光的源头,便是这台子上的鬼怪符文。
随着兽血淌湿地面,那符文正不断散发出猩红色光芒,相互汇聚起来,便有了之前见到的那道红芒。
“你终于来了。”如同破锣一般的声音传来。
“当当!”
从那堆满兽尸的台子后面,茂密的林木之中,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这人面黄肌瘦,身穿一身灰黑色的袍衣。
双眼眼白都是血丝,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他手中正抱着一根巨大的木桩。
木桩呈十字形,在木桩上分明绑着一个人,正是阿宁!
先前的当当声,便是阿宁四肢上绑着的四只黑铃所发。
黑铃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可镇人识。
此刻的阿宁正是因为那四只黑铃,螓首微偏,似乎陷入了沉睡一般。
“阿宁!”方渐离低呼一声,连忙飞出。
嘭!
谁知台子上的红芒陡然暴涨,飞速形成一层红色的壁障,狠狠地将方渐离弹回去。
再看过去时,那红色壁障已经将数十丈的范围囊括在内,其中就有阿宁那边。
“嘿嘿嘿,想不到吧?方渐离,你对我的恶毒,我今日必定会一点点,一分分地还给你。”那人仰头狂笑。
“刘守道!”方渐离双眼如同要喷出火焰。
再次冲出,却又一次被狠狠地撞了回来。
可他却不知疲倦,仍旧疯狂且执拗地冲出去。
“咚!”皮露露也被红芒震了回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红芒给她的感觉并不强,但却让皮露露有一种根本无法破坏的坚固感,似乎与某物维系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娇喝道。
刘守道抬起泛红的双目,随意看了一眼皮露露,即便今日是筑基来,也根本无用。
待事成之后,他完全可以借力逃脱,谁能奈他何?
摇了摇头,他目带讥讽地看向方渐离:“断魂蚀骨的滋味?三日之间肠断如欲自尽的感受?这些你都体会过吗?”
“夺宝之仇,杀侄之仇,这些痛苦,每日像毒虫一样蚕食我的身心,我却还要像条狗一样跪在你身前,任由你的摆布!”
“这种痛苦,你知道吗?”
刘守道一手狠狠抓住自己的面庞,毫不在意五指嵌入皮肤,流出鲜血。
“你不懂,你不懂!”
嘭!
方渐离不知多少次被震了回去,终于停下来。
重重喘着粗气,这不是力竭,而是他的愤怒正在飞速攀升。
“你!想!死!?”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道。
“哈哈哈!”刘守道癫笑,他飞身一跃跳到了众多兽尸之上,手中木桩朝下狠狠一刺,不知扎进了多少妖兽体内。
就这样强行将木桩固定住。
刘守道哧啦一声撕开自己的衣袍,在他的身上遍布刺目的抓痕。
每一道都入肉极深,结着深紫色的痂。
“你看我的样子?和死有什么区别?”
他说着,眼中嘲讽之色越发浓郁。
“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他神经质地喃喃。
忽然,他所有疯狂的神情又尽数收敛。
“把我的宝鼎、断魂丹解药都给我。”
“不然,我就要你的宝贝阿宁死!”
说着,刘守道横向一手抓住阿宁的白皙的脖颈,已经变成黄褐色的手掌开始收拢。
见着这一幕,方渐离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从储物袋中取出铜鼎,嗵的一声砸在地上。
而断魂丹的解药则是没有轻易给出。
“脏手,拿开。”他声音冰寒地道。
当见到铜鼎之时,刘守道同样冷漠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果然,半月前幻境中所见所闻都已经成真。
只要继续沿着当初幻境进行下去,他所有想要的都可以达成!
到时候断魂丹解药,自己去拿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牙关打颤。
……
半月前的那个夜晚,又是奇妙的幻境。
漫天飘下神秘的古血,整个无敌宗内空空如也。
刘守道短暂地从断魂丹之痛中解脱出来,飞快跑到山脚下。
在山脚下,染着斑斑血迹的铜鼎屹立在一个祭坛中央。
祭坛上放满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兽尸体,它们的鲜血都倒飞上天穹,最后化为血雨落下。
宝光夹杂着血光充斥着刘守道的瞳孔,却也让他的精神变得越发颓丧。
“我刘守道,翻身无望了。”
他虽然在这里见到铜鼎,但真实情况却是铜鼎早已被方渐离拿走。
即便是鼎灵都不信任自己。
然而,就在他作着这般想法之际,忽然铜鼎嗡鸣起来。
在刘守道震撼的目光中,自铜鼎内部忽然腾出一团青色的烟云。
烟云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事物,刚凝聚便冲向了刘守道的身体,如同一张巨嘴,飞速将其吞进去。
在那团烟云中,刘守道见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隐约间似乎明白了很多。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他脑海中短暂地回忆一遍这段时间的经历,浑身的疼痛仿佛都获得了相当的减缓。
接下来,就是将幻境中的东西搬回现实的时候了。
刘守道诡异一笑,双目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铜鼎,嘴中开始念起一些神秘的音符。
如同念咒,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两只眼球也不知因为何故逐渐凸出眼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台子上的鲜血纷纷开始倒流,如同符咒一般爬上刘守道的身躯。
方渐离和皮露露皆是一顿,这诡异的一幕莫名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对劲。
很快刘守道满身都充满了符咒,那些符咒飞速缩小最后形成了一个个的红色小点。
当红色小点充斥满刘守道每一寸皮肤,他口中终于停顿,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今天,宝鼎就是我的了。”
刘守道眼中深处闪过一抹异样的红芒。
嗡嗡。
方渐离猛然转头看向铜鼎,就见此时铜鼎正开始无端震动起来。
同时鼎身也莫名多了些暗沉的血色。
嗖!
整尊铜鼎快速悬空,轻松无比地穿过那一层红色壁障,就是要飞到台子的上空。
但就在这是,猛然铜鼎又是一震,一层玉色的光芒从铜鼎上透出。
“早知你这个恶灵会在此作祟。”刘守道冷笑一声,手指一点。
顿时他浑身的红点闪亮一瞬,铜鼎传出巨大的轰鸣声,玉光直接被镇压回去,同时铜鼎直接飞到了祭坛上空。
眼见一切都已经到位,刘守道终于忍不住再次狂笑。
“听说这个阿宁是你的亲人?今日我拿她血祭,你说会怎样?”
方渐离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身形已经再度冲出。
皮露露同样是小脸带着愠怒,紧跟着方渐离。
然而,甚至没有等到接近那层红色壁障,刘守道那边便是飞速结印起来。
“我说过,我才是宝鼎正主,所有属于我的,不论当初如何,最终总会是我的。”刘守道的声音传来。
随着他手中的印记,整尊铜鼎都开始变得越发赤红,到最后犹欲滴血。
“血祭。”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刘守道口中飘出。
一刹那间引起了惊人的变化。
整个台子之上血光陡然大盛。
兽血倒飞而上,直接被倒吸进入鼎身。
与此同时,台子外的红色壁障开始疯狂扩张。
这膨胀的速度快到令人震惊,只是一息之间就将方圆数十里都囊括了进去。
方渐离二人只感到一阵红色的血光从身体上经过,带来冰寒刺骨的感受。
他们已经处在壁障之中。
然后就是看到整个红色壁障内都吹来血色的锐风。
空气中逐渐多出了一种红色的粉尘。
粉尘与皮肤接触便消融进去。
但方渐离却瞬间感觉到体内的鲜血正在以极为迅速的速度减少。
这些失去的鲜血形成红色的微光,飞快向着半空铜鼎汇聚。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只有皮露露和那站在台子正中央的刘守道。
远处开始有大量的红色微光潮水般涌过来。
那是方圆数十里所有生灵身体的血液。
方渐离有心想赶过去救下阿宁,但那台子却在下一瞬间被四周卷袭而来的血色微光团团包住。
那是一条血色的龙卷,将台子上大部分兽尸都卷上天空,进入铜鼎。
刘守道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飞速在阿宁皓腕上划开一道血口,让血飞速飘出。
同时匕首一转,他的手腕也出现血线,被铜鼎接引而去。
“阿宁!”方渐离眼眦欲裂。
阿宁那殷红的鲜血流出,让他的心脏都开始抽搐。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立刻被皮露露拉住。
“那里太危险,我都感觉到了生命危险。”皮露露说道。
“松开!”方渐离猛然挣脱皮露露的手,顺着漫天飘来的血光冲去。
嘭——
他刚刚接触到那条血色龙卷便被狠狠抽出,嘴角溢血。
呼啦!山林深处各种虫类、妖兽都被强迫汇聚而来。
主要是妖兽,实力弱者此时已经血液干涸,瞬间暴毙,化为干尸状堆积在台子下,或者干脆被吸入铜鼎。
数十里的妖兽到底有多少,这从短短片刻时间中,就已经堆满数十丈区域的兽尸就可以看出来了。
奇怪的是,阿宁虽然同样变得俏脸苍白,却一直保持着生机。
……
源源不断,血光越来越盛。
刘守道一手举向铜鼎,感受着自身的鲜血正不断飞离身体,陶醉般的闭上双眼。
“我的,都是我的了。”他轻声呢喃。
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不断散发出异样的红芒。
“不对!”刘守道忽然惊愕地睁开双眼。
他抬起自己的小臂,注意到其上的红色小点正在急剧膨胀。
最为关键的是,在那里,他居然感受到自身方才流逝出去鲜血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进入我的体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