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内宅生活奢靡,远非外界能比,若是拂冬离了游家,跟在游意身边那还好。游意毕竟是个千金小姐,定然不会吃苦。可现在是游意不愿意带着她,一旦管事婆婆准许她离开游家,那可就……
拂冬想都不敢想自己离开游家以后的生活。
“意儿小姐,不是这样的。”拂冬不敢再说其他,只能先稳住游意,连声哀求道:“奴婢只是说说而已,奴婢如何能用意儿小姐的银子,且家中也还需奴婢支撑,却是不能任性了。”
“哼,是嘛。”游意冷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就当自己枉做好人了,你且去罢。”
拂冬见她坐回去,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终于松了,但这气松了,心中的那不甘心的情绪却又上来了。
“意儿小姐……”
游意眉头一皱,终于不耐烦了,“有话就说,不要打扰我看书!”要是再说两句,她就要开始下蛊虫了,到时候让拂冬生不如死,那也是她自找的。
看着端坐在矮塌的少女,拂冬面色刷的白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话,可是在这一瞬息间,她却好似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杀意。那杀意如同具现化的刀子,割的她遍体生寒。
“回意儿小姐,奴婢没有其他事了,奴婢这就退下。”
游意压根没有理会她,双眸盯着书册,看得仔细,连余光都显露半分。
但拂冬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端起桌上的空盘,便快步离开了屋子,那脚步之快,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也难怪,游意这杀意是前世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寻常新兵在她这杀意下都无法支撑多久,更不用说拂冬这样长与妇人之手,只在深闺后院行事的小丫鬟了,没给吓傻了已经算是她心志坚定了。
拂冬离开了,屋内便只剩下游意一人,她也不觉得孤寂,待得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便十分熟练地去将烛火点上,继续看医书,而拂冬却不知是否被吓坏了,之后一直没敢过来献殷勤。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深夜。
亥时。
本来紧闭的窗户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那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撬动的声音。
游意淡然自若的坐在矮塌上,拿着书的手连晃动都未曾有过一丝,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这声响。
片刻后,外面撬动的声音停止了,取代而至的,是轻微的敲窗声。
“小姐,奴婢回来了。”是香芸的声音。
游意却依旧没有站起身来,但她左手依旧是拿着医书,右手却伸出去,在木制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那几下敲击似乎有一些规律,但细细听来,又无迹可寻。
可就在她这敲击声刚刚落下的一刹那,却见有什么东西,从矮塌之下飞速钻了出来,再眨眼便见其已经转移到了窗台之上,然后……
“小姐,您这本命蛊还真是好用。”香芸小心翼翼的从窗外爬进来,轻声说道。
游意神色淡然的将手中书翻了一页,道:“的确,是比一般暗卫好用多了。”
香芸刚站定身子,便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干笑了一声,干巴巴的问:“小姐,奴婢不属于那一般的范畴罢。”
游意嗤笑一声,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不是那范畴的,只看你带回来的东西,只当不值当了。”
“绝对值当!”香芸笑道,在袖中掏了掏,便莲步走到游意身边,将手中的东西双手递上,恭敬道:“小姐,您要的东西,属下都拿到了。”
游意放下手中的书,将那两样东西拿到手上,借着微弱的烛火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是两张薄若蝉翼的纸,在烛光之下,能够看见其中有书写的字体。但是游意拿在手中,却并不立刻打开看。她将两张薄若小心放在一边,转而看向香芸。
香芸眨了眨眼睛,被这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的有些莫名心虚。
“你回来时,可有被人发现踪迹?”
“没有的!”香芸回答的很肯定,指着窗户道:“属下回来的时候,都是避着大道走,一路从小路回来的,便是院中的洒扫小厮,也没有看见我的身影。”
游意点了点头,神色不冷不热,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香芸越发忐忑起来。
可游意接下来却并没有在询问其他,竟是又重新拿起了那两张薄纸。
“上面那张是路公子给您的,下面那张是万宝阁的掌柜给的。”香芸适时在旁边提醒道。
游意点了点头,先将路苑杰那张打开。
依旧是那薄薄的一张纸,依旧是在上面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借着微弱的烛光,游意细细查看上面的内容。
“哼……”游意冷哼了一声,对上香芸疑惑的眼神,只能解释道:“路苑杰这字倒是写的挺多,却尽是废话。”
满满写了一整张,内里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让他探听游修然此次离京的原因,他却告诉我原因不清楚,只猜测出与太子皇帝病重有关!”游意愤愤不平。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废话,早就从顾郁延那里知晓的消息,而且顾郁延那边说的可比路苑杰清楚多了。路苑杰说的含含糊糊的,许多都是自己猜测的内容。而顾郁延乃是亲身经历,且他对游意乃是和盘托出,可谓是事无巨细。
“真是的!”游意表示对路苑杰很不满,怒道:“下次再见到他,定然要让他尝尝蛊虫的味道,竟敢这般搪塞我!”
香芸忍笑,又秉持着同病相怜的心态,劝慰道:“小姐,路公子也没有什么门路,所以得不到准确消息,我看游司徒这次离京的原因,这满京城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哼,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便是还有人知晓的。”游意抖了抖手上另外一张薄纸,道:“若是人所尽知,我还去与他合作做什么。”
香芸不说话了,对外人她也就随口劝说一句,游意是否要给路苑杰下蛊虫,她实在是不怎么关心,只要不是给她下就行了。
这就是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姐,这封信上说了什么。”香芸转移了话题。
她之前是跟踪拂冬离开的小院,之后顺势又离开游家去了路家和“万宝阁”,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连口水都没喝上,便是面对路苑杰,也没有多说几句话。所以这两张纸上写了什么,香芸还真是不知道。
游意依言打开另外一张纸来。
片刻后……
“不愧是万宝阁,消息果然灵通。”
香芸忍不住惊讶,问:“小姐,难道路公子打听不到的消息,万宝阁都打听到了不成?”
“这倒也不是,但……”游意扬了扬手上这张纸,道:“路苑杰含糊不清的消息,万宝阁帮我给确定了。”
“皇室的斗争已经开始了,此次游修然离京的原因想来便是与此事有关。”
香芸疑惑了一下,但见游意没有想要详细说的意思,便闭上了嘴。
游意细细的将两张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便毫不犹豫的将它们都放到烛火上。撩动的烛火在接触到娟纸后,就毫不客气的卷了上去。
火焰快速的残烧着纸张,不过眨眼之间,两张纸便只剩下一个纸头来。游意一放手,它们便落到了地上,在最后一点余热之下,燃烧殆尽。
“把灰处理一下,别让拂冬发现了。”
香芸低声应下,利落的上前收拾起来。
“毁尸灭迹”这种事,对于暗卫出身的香芸来说,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
“说起拂冬……”香芸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将自己傍晚所见的事说出来,然后道:“小姐,这毒长期服用,真的对您没有影响嘛?”
“不会有事,那毒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我便是不用本命蛊,也能对付。”烧完两张纸,游意似乎很是放松,又重新拿起了那本伪装成志异小说的医术,入神的看了起来。
“就算是能对付,小姐您也要小心,谁知道那拂冬如此殷勤,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香芸愤愤的说着。
游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没有将傍晚这屋中发生的事告诉香芸。
“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大概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香芸愕然。
于是游意便将几个时辰前在这屋中所发生的种种告诉了香芸。
“虽然还不清楚她背后的人到底想要什么,但第一阶段,这拂冬定然是想要跟在我身边的,可能是为了方便以后下手呢。”游意轻笑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犹豫,好似被丫鬟算计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般。
“此人着实是不要脸!”相比于自家淡然自若的主子,香芸却是愤愤不平的很,“若是让属下找到机会,定然要将其碎尸万段!”
“不要这么血腥暴戾。”游意轻轻将手中书翻过一页,温声道:“直接杀了多可惜,我还有用处呢。”自从离了禹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医药试验了,毕竟周围都是不好随便动手的,对无辜的活人下手,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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