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污血顺着残破的盔甲滑落,映照着远处肆虐的战火、滚滚的浓烟,和破败的城市。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耳边,带着血光的长剑插在尸体堆积而成的山上,天空中翻滚的是血色的浓云!
四周怨气弥漫,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氤氲在四周的迷雾里,犀犀索索,极速追近,逼得夜既明几乎快要窒息!突然间,他大叫一声从床上弹起,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和额头都是汗,胸腔剧烈地起伏。
一股邪火怨气直冲心门,烧得夜既明头皮发炸,逼得他想要喊上两嗓子。可恶!梦境又消散了。但是经过这么久,支离破碎的线索似乎可以拼凑出一些完整的画面。
前几次的梦,夜既明记得是在一片浅滩上,有个女人从后抱住他,求他留下来。而夜既明不知道她是谁,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心碎和那纠结痛苦的情感。
这几日来,梦的内容开始产生变化了,多是梦到一柄造型奇特,冒着红光布满奇怪红色纹路的长剑,或者是死人堆,被攻陷的城市。梦中那彻骨的怨气,在夜既明醒来时仍然能感受得到。
有时候醒来,他会发现双手成握拳状,攥得十分紧,松开时都会因攥握得太紧而作痛。
而梦里那个女人,在梦醒时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的脸。脑海中那团迷雾让夜既明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夜既明发呆之际,简易帐篷的门帘被掀起,强烈的阳光伴随着烟尘泻了进来。一个逆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夜既明眯起眼睛。是老鬼的助手小林。
“醒了?看你昨天够累的,都没舍得喊你。”
夜既明还处于刚醒来的放空状态,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异常口渴,焦躁烦闷。不知是梦里的怨气还未消失殆尽,还是没休息好,他说话口气有点冲。
“把水拿来。”夜既明手指着桌子上的水壶。声音嘶哑,透露着烦躁。
小林以为是打扰了他休息,哦了一声便赶快递过来水壶。灌下几大口后,夜既明站起身晃了晃脖子,颈椎骨咔咔作响,长舒一口气,脑袋清醒了很多。
自从那天回到喀什后,经过几日准备工作,夜既明便跟随老鬼的考古队,深入位于新疆东南部阿尔金山脉。想想距离今日,已经半年有余了。此行是为前期无意间被找寻到的古遗迹————兮夜古城,进行科考挖掘工作。
阿尔金山自南向北,三列山地相间塔里木盆地和柴达木盆地。
所谓新疆“疆”的“疆”字的右半边,即是取自阿尔金山的地势之形。阿尔金山北对库木塔格沙漠,南靠柴达木盆地,地处高原山地,气候极是干旱少雨。
所以这阿尔金山植被稀少不说,人烟更是罕见至极。其中阿尔金山脉中段最高峰苏拉木塔格峰,由于地势极为复杂,千沟万壑,怪石嶙峋,外人在没有专业装备及当地向导的情况下很难进入。加之山里夏季短暂且多大风,冬季漫长且酷寒,所以这苏拉木塔格峰,仍旧是一片处女之地。
而他们的考古队现在所在的这个兮夜古城遗迹,却深藏在这苏拉木塔格峰山脉后的东南角方向,一片地势低洼的小平原。
平原四周和祁连山山脉西边的几个无名山脉相互接壤环绕,一重山外围绕着另外一重山,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兮夜古城的地形就是犹如火山口形状的小盆地,被层层包裹住。
古城夺山脉之余势,巧妙的利用地形藏身于阿尔金山脉多年不曾被发现,不可不谓是个奇迹。探访时,当地的哈萨克族牧民几乎都不知道这里有个古城遗迹。找来当地年龄最大、学历最高的人,也不知道这大山里居然有座古城。
最后,当老鬼他们向一位哈萨克族老人提起那座神秘古城时,老人不停地说着“喜爷、喜爷”的,众人都没搞懂什么意思。根据夜既明的记忆,古时候的西域三十六国,没有一个叫做“喜爷”的,倒是有叫“西夜”的。
可能老人也不知道那座无名之城的来历,以为他们问是西域古国中的西夜古国。
当时老鬼提议,这座古城暂且名为兮夜古城。为了与“西夜”古城分开,就将“西”改成了“兮”。那位老人还给老鬼他们讲述了那兮夜古城的发现过程:在前不久的某个夜晚,苏拉木塔格峰东南方某地,突然发出一道冲天极光,扶摇直上,穿云劈月,艳丽无比,映照着整片夜空亮如白昼。
极光长久不息,当地牧民家里的牛羊马狗等牲畜也纷纷啼嘶鸣叫,场面一度十分怪异。连日来,极光不曾有半分削弱,就算是艳阳高照的白天也可观看到这奇异景象。
出现极光以来,牧民们的家畜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接连丢失,更有甚者,在夜晚之时,看见牛羊成群的奔向极光的方向,消失在山脉中。
牧民们很害怕,随即便了报警。当地政府以为是地质灾害的前兆,或者是有地下巨大矿脉,引起了不寻常的物理现象,随即联系了新疆武警黄金总队。黄金总队在与北京总部汇报之后,总部立即上报国务院,首长第一时间发出命令,要求立即派驻人员,深入苏拉木塔格峰去一探究竟。
根据牧民所描述的方向,黄金部队的战士们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山,数日后,最终在这个隐蔽的小盆地中找到了极光的发源地,才发现是一古遗迹,就是这个后来被老鬼命名兮夜的古城遗迹。
后话就不多说,机缘巧合之下,这个古城的科考工作就落在了老鬼的头上,而夜既明,就代替那位回家的小伙子,负责记录工作。
“喂,想撒的呢。”(新疆人管“什么”叫“撒”)
见夜既明发呆,小林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回过神来,夜既明看了他一眼。小林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眼镜也脏兮兮的。这几天科考工作量接近关键阶段,工作量十分巨大。夜既明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来他也不容易,夜既明语气轻柔了下来。
“稍等我下,这就过去。”随便用壶里的水胡乱抹了把脸,给相机换了电池,夜既明就跟小林出发,去了不远处的发掘现场。
这个兮夜古城十分奇特。造型古朴,虽历经千年有些破败,但可以看出街市曾经的繁荣。整个古城造型对称,城内建筑棱角分明,十分的有苍劲。
古城外围城墙成八角形围绕,城墙内建筑从外到里均与八角形的八个点成等距对称排列。城内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如外围那般的八角城墙,八面城墙高达无比,每面各有一面巨大城门。
如果从高处观看,整个城市成正八角形的图案,而最中部,是个奇怪的巨大建筑。古城围墙的外围,各个角的一百米处各自设有一个奇怪的八角石台,上刻古怪铭文,不知有何作用。难道这古城这般设立,是为了守护中间那个巨大的建筑?
夜既明与小林穿过杂乱的帐篷和忙忙碌碌的人们,快步走向城中。
半年来,经过不懈的努力,他们已经打开了七道城门。兮夜古城历经千年,厚重的玄铁城门依然坚固无比。寻常器械根本无法轻易打开。
中央高度重视此次发掘工作,特批自治区政府和西部战区,要求必须全力配合,终于,他们成功从西部战区哈密市十一师协调了两架运输直升机和大批器材,诸如越野运兵车、小型挖掘机等,以及三个连的战士。有了解放军战士帮忙,使得工作进度大大加快。
又过了一段时间,解放军同志们居然开通了一条简易公路,几辆军用解放牌大皮卡轰隆隆地响着,带着大批物资,从山头的那边蜿蜒地爬了下来。
今天,夜既明的工作是继续对第七区域内的建筑发掘工作进行记录。(兮夜古城被这几道城墙划分开来,第七区域是指第七道城墙内的城市)
老鬼考古团队内的语言学家陈胜楠早就到了,站在忙碌的人群中,正在记录新发现的铭文。陈胜楠是老鬼请来的国际语言学界的厉害人物,美籍华人,精通七国语言不说,专长就是研究中国古文字。平时爱好登山徒步,马术搏击也不在话下。
陈胜楠有一双明澈的眸子,直挺的鼻梁,留着干练却不失韵味的短发。
看到夜既明,她轻轻一笑,将刘海别再耳后,露出圆圆的耳朵。为了方便工作,她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露出白白的脖颈,显得分外俏皮可爱。
“真能睡,这几个石碑和那个青铜鼎刚刚完成清理,快去拍几张特写给我。”陈胜楠指了指面前刻着铭文的石碑和一个正在被工作人员清理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器。
“早上好,我们”keelia”博士今天的破译工作又有何进展?”夜既明嬉皮笑脸的拿起相机,对准石碑和大鼎按下了快门。keelia是她的英文名。
“还和昨天一样,不过我对新发掘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陈胜楠听到夜既明的问题,微微促紧眉头,用下巴示意夜既明看向刚刚他自己由记录的那一堆石碑和器皿之类的东西。
“根据石碑上图腾的风格,和这个刻有双头龙纹的青铜鼎,大致可以判断是公元前700年的东西。也就春秋时代早期,或者更早也有可能。当时的新疆还不属于华夏,这里大部分是匈奴、戎狄等部族。”陈胜楠一边说,一边扶着额头,仿佛在思考。
“但是这个青铜鼎很奇怪,这明显是属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西。当时周初分封诸侯几百国,到了春秋时期,剩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东西定是当时某个国家的东西。你看这双头龙纹,明显就是证据,可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新疆呢?”
“会不会是春秋战乱时期逃亡的人们带到这里来的?”对于历史夜既明是个小白,但是他也十分好奇。
“应该不会,当时新疆是西方蛮荒之地,谁逃难会选择这里?还有这石碑图腾也很奇怪。”陈胜楠又说道。
“这些图腾中又反复出那个腾云驾雾,带着面具,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身后是一株大树,正在接受古城里居民的膜拜。真是的,他到底是谁?画的这么玄乎,这古城又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当真是神仙创造的城市不成?”
陈胜楠的话这引起了夜既明的注意。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发现兮夜古城的石碑上刻着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一株巨大的树前,他脚下是千千万万的民众,看样子正在接受膜拜。这画栩栩如生,生动异常,给夜既明留下了深刻印象。没想到之后接连出土的文物里,都有这副画面,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在意。
“那这些铭文是什么意思?”
“跟你说你能懂吗?不过据我研究,这兮夜城的古文字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语系,但是有几个字在每个区域都反复出现,让我很是在意。我试图建立一个新的文字架构,从这几个字突破入手。”说着递过来自己的画板,上面画着几个奇怪的铭文。
“我估计这意思是‘烤肉纳仁大盘鸡,抓饭拌面馕坑肉’”(新疆美食)
“去,有问题。”陈胜楠扬手作势要给夜既明一记,夜既明赶紧跳开。她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见她重又研究她的铭文去了,夜既明嘿嘿笑着,先前的烦躁一扫而空,哼着小曲儿,拿起相机,开始了一天的记录。
闲话不多说,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了。新疆的白天十分漫长,此时已经是六点左右,太阳才刚刚开始落下。金黄的阳光洒满整个小盆地,映照着破旧亘古的兮夜古城,显得颇为苍凉又雄浑,让人不住咏叹。
此时,考古队驻扎在城外的营地也热闹了起来。
忙碌了一天的同志、战友们相互聚集在一起,喝啤酒打扑克,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侃大山,赏美景,好不惬意。
半年的朝夕相处,大家之间早已亲密无间。天色未暗,篝火已起。浓香的羊肉汤勾引着人的味蕾,可口的烤馕也正热乎着。晚饭时,解放军部队里的一位叫阿力木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弹起了冬不拉,众人跟随着音乐跳起了新疆舞蹈麦西来普,晚风习习,轻抚着众人的脸颊,大家欢声笑语,一天的烦劳都在此时消散。
夜既明和小林、胜楠坐在篝火旁,愉快的一边聊着天,一边捧着碗,呲溜呲溜、嘻哈嘻哈地嘬着热热的羊肉汤。
他注意到老鬼和几个同事没来吃饭,便问小林,小林正大口地啃着羊骨头,满嘴是油,含糊地回答着:“一会就来了,说是加会班。”
吃罢晚饭,看了会麦西来普,夜既明早早的踏进了自己的帐篷。这时,外头的嘈杂声却意外的安静了起来。夜既明疑惑的探出头,看到小林也同样梗着脖子在张望什么,便招呼他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夜既明身边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是老鬼兴奋的声音;“既明,叫上小林和胜楠快来第七区域,通向核心区域的最后一道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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