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副标题:佛门狮吼,陈鲁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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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认识她的话,只好先把她送去医院了啊。”
人事不知的摩曼小姐就这么被进了医院。
幸好她的boss没有忘记她,派出来的人经过一番周折之后总算找到了这位女秘书,并把她带到了贝克家族的别墅。
英美两国系出同源,自不必说。而且这两国的银行界联系也非常紧密。像小摩根他们一家人一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英国渡过的。
前面也提到过,几乎所有横渡大西洋的邮轮都停靠南安普顿港,那么贝克家族在这里拥有一套别墅再正常不过了。
而当摩曼小姐抵达的时候,其他人正在一间大餐厅里面吃晚饭呢。
“爱思,你没事吧?”
我们的袁大师真还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小秘书,见到她进来立马扯掉餐巾站起来迎了上去。
“你、你、你别过来!”摩曼小姐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往后一跳,戒惧地看着自己的boss。
袁燕倏挠了挠头问道:“爱思,你怎么了?”
“你、你、你吃虫子,还这么吼人家……”她的女秘书忍不住哭了起来。
心怀歉疚的袁大师耐心解释道:“爱思,这你就不懂了。昆虫富含大量的蛋白质和微量元素,吃昆虫能迅速补充体力,还有益健康。刚才我也不是诚心吼你,当时正好在发功,所以这声音就大了一点。”
“好了,是我对不起你,抱歉抱歉。”他立马祭出了大杀器道,“下周开始每周再给你加10美金。”
“30。”
“20。”
“成交。”
“好了,爱思。你先去休息吧。”
袁燕倏打发了自己的女秘书,重新走回餐桌继续用餐。
徐志摩忍不住问道:“鸿渐兄,小弟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你一嗓子就让那些人跪倒在地。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一旁的陈西滢也露出了好奇之色。(笔者注:西滢这个笔名是陈源回国之后起的,不过为了方便起见,就叫他陈西滢了。)
“兄弟我只是略通国术罢了。”
袁大师用餐巾擦了擦嘴,用中文说道:“这门功夫叫做狮子吼,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
“兄弟我幼年之时随父母去江阴悟空寺进香。通伯兄应该知道,那可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
好吧,悟空寺和齐天大圣没啥关系。这所历史悠久的古寺始建于公元六世纪的南朝梁代。北宋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奉敕改作“悟空寺”。
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建七级宝塔,名“华藏塔”,又称“悟空塔”。与江阴城内“兴国塔”誉称“澄江双塔”。当盛之时,寺舍联片,宝塔高耸,绿树成荫,僧侣众多,香火颇旺。
等到进入二十一世纪还在悟空寺遗址发现了唐代高僧“泗州大僧”僧伽大师的真身舍利。
而这位来自西域的僧伽大师被认为和达摩祖师一样,是观音大士在不同时期的化身。
“所以在那里我们遇见了一位挂单的少林高僧。他一见到兄弟我,就夸我骨骼清奇实乃练武之奇才,央求家父要收我为徒……”
“槱森,你也知道兄弟我乃是家中嫡长子,家父如何舍得,始终不允。那位大师无奈之下,只好匆匆传授给我一个方便法门……”
“就是这门狮子吼了。可惜兄弟我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此没有什么成就……”
“不过去年我摔了一跤之后,不知怎的又想起这件事情。这段日子一直在勤加练习,想不到居然略有小成……”
“这不,你们也看到了。这门狮子吼至少还能威慑一下歹人啊。”
“原来如此……”
徐志摩闻听此言,很是佩服地点了点头。
“我的朋友徐志摩”为什么朋友多人缘好呢,就因为他是一位“性情中人”。
说白了,小徐心智单纯,在某些方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甚至在大雨天拉着朋友,“看雨后的虹去”。
“他的那位朋友不止说他不去,并且劝志摩趁早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再穿上雨衣出去,英国的湿气岂是儿戏,志摩不等他说完,一溜烟地自己跑了。”
这是林徽因在《悼志摩》里面写的,应该是真事。
要知道这可是没有抗生素的1921年,感冒转成肺炎是会死人的。徐志摩真的就是在拿性命来浪一把漫啊。
这种人自己朋友说什么他真的就会信什么了。
“原来如此?”
陈西滢却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此君16岁就漂洋过海来到这异国他乡求学了,所以难免要成熟一点。何况他和袁大师不熟,关系更说不上亲密。
“算了,不说这件扫兴的事情了。”
袁燕倏扯开了话题道:“槱森,我们好久没见,今天一定要好好聊聊!”
“那是那是。”徐志摩自然狠狠点头,只是他瞟了一眼餐桌上爱因斯坦道,“不过鸿渐兄要先帮小弟一个忙。”
“嗨,我们谁跟谁啊。你就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
原来去年罗素到中国之后,有一次演讲专门就是讲的《相对论》。这一下就引发了中国学者对于这门当时西方最显赫的显学的兴趣。
这帮人听得是半懂不懂,于是梁启超特意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弟子徐志摩,要他写一篇介绍《相对论》的文章。
徐志摩还真的写了,发表在今年四月份的《改造》杂志上面,名字叫做《安思坦的相对主义——物理界大革命》。
就像前面提到的,这是中国人第一篇关于《相对论》的中文科普著作。
“小弟把《相对论》通读了一遍,奈何人愚智拙,只看懂了一点。如今……”
我们的袁大师噗嗤一乐道:“如今真佛就在眼前,你想要上去求取真经是吧?”
他真心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啊。要是徐志摩这个算得上聪明的学者把兴趣转到理论物理,这对中国物理学的发展和对他本人来说,都是有利无弊的大好事。
“行了,槱森。等兄弟我吃完了饭,就帮你介绍一下吧……”
所以等到晚餐结束,袁燕倏真的请爱因斯坦给徐志摩讲解了一下《相对论》。
而他另外四位富二代小伙伴正是恋奸情热的阶段,很没有组织性地自由活动了。餐厅里面只剩下了他和陈西滢。
于是袁大师冲着他一笑道:“通伯兄,足下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们聊聊吧。”
陈西滢有些激动地道:“固所愿尔,不敢请教。”
“请教这话就过了。”袁燕倏摆手道,“兄弟我听说你是英语文学专业的,所以我还想听听你对我那些拙作的意见呢。”
其实他在暗地撇了一撇嘴,心说这年头英语文学有个屁用啊。
就算把乔叟、莎士比亚、斯宾塞、斯威夫特、拜伦、雪莱、济慈、勃朗特姐妹、简-奥斯丁、狄更斯等等大作家们研究出花来,对于赛里斯又有什么帮助呢?
同理可得,他对于“哈佛三杰”的看法也差不多,认为他们研究的学问确实可以妆点盛世,但是在这种乱世还不如他这样的经济学家呢。
这不是他有“本位主义”。比如看看民国四大经济学家的马刘何方。
为首的马寅初不必多说了。
袁大师见过的何廉对于城市物价指数问题做出了颇多贡献。
刘大均虽然一直担任国府的官员,日后还定居美国。但是他建立了一个当时还算可以的经济统计体系。而且他还是一位“工业党”,著有《工业化与中国工业建设》一书。
方显廷则是花了很大的精力来研究中国的农业问题,他还提出了“统制经济”理论。
相比之下,陈、吴、汤和眼前这位陈西滢研究的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东。
两人来到了吸烟室,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通伯兄,英国文学界是怎么看兄弟我的那些作品的呢?”
“一个字,服!”
陈西滢由衷地赞道:“至少我认识的那些文学家和批评家都对鸿渐兄的作品赞不绝口。尤其是《冰与火之歌》。很多人读了之后便说没想到一个东方人能写出这样西方化的作品……”
牛牛们肯定会喜欢这本书的,因为这就是魔幻版的英国历史。而且《冰与火之歌》不管是题材还是立意,真的非常“西方化”。
“嚓!”
点燃了一支雪茄的袁燕倏打断道:“通伯兄,难道就没人说我这书很黄很暴力吗?”
“很黄很暴力?!哈哈哈……”陈西滢失笑道,“确实有一班老夫子和卫道士这么说,不过这是迂腐之言,鸿渐兄不用放在心上。”
真是的,这问题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要是英国政府用这个借口把他这本书给禁了,他找谁去要版税?
《冰与火之歌》可是他篇幅最长的,这要是在英国被禁那多可惜。
我们的袁大师此行一个目的就是来和英国出版社来谈这件事情的。毕竟他再不喜欢大英帝国,也不会不喜欢大英帝国发行的英镑啊。
“而本人最喜欢鸿渐兄的《乡村教师》……”陈西滢抬了抬眼镜,抬高声音道。
对此袁燕倏一点也不意外。这非常正常,这本正对他们有志于改变时局的赛里斯知识分子的胃口。
“我们中国应该就如鸿渐兄书中那样建立起这样的普及教育制度!”
但是他同时认为真正能看出《乡村教师》隐含之意的人应该是凤毛麟角。而陈西滢这种典型的英美化知识分子果然是不明白的。
因为要建立《乡村教师》当中那样普及到村级行政单位的教育体系,那绝对要把整个赛里斯颠倒过来才行!
试想一下,书中那位可敬的教师至少懂得牛顿三定律,这肯定有初中水平了。
就算解放以后,初中生放在新赛里斯也能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了,当个账房先生、低级文员这样的小白领绝对没有问题。
而把一位小白领派到穷乡僻壤当老师,他也真的心甘情愿去了,那么可以想见这个国家政府的感召力和执行力有多强大。
所以要建立的不是普及教育制度,而是彻底改造这个国家!
“通伯兄,知易行难啊。所以这是一本科幻……”
袁大师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通伯兄,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啊?”
陈西滢坦然答道:“明年。和鸿渐兄一样,我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就要回国……”
回国你老兄就去了北大担任教授。
1924年你老兄和胡适之、徐志摩、王世杰他们创办了《现代评论》。(注释1)
接着你老兄和鲁迅杠上了,就此在中国近代文学史留下了不那么好看的一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西滢要不是和“同鸿渐先生齐名的鲁迅先生”发生了这么一次论战,仅仅因为他太太——民国才女凌叔华红杏出墙这桩轶事的话,很有可能真没有那么大的名气。
而且从表面上看,陈鲁结怨始于1925年的北京女师大风波,然而实际上这牵涉到了北大内部的“英美派”和“法日派”之争。
蔡元培主政北大之后学习西方大学教授治校的原则,成立了教授评议会。北大的教授们便掌握了一定的实权。
有权必定有利,有利争必随之。
因此北大马上就分出“英美派”与“法日派”两大系,结成团体明争暗斗。
比如校方要请一位教员,而拟请者为留学英美的,法日派必定提出一个他们的人要求同时通过;若法日派先提人选,英美派亦必以牙还牙求得平衡。
而“法日派”又被称为“太炎门生”,因为他们之中很多出自章太炎门下,可想而知,其中又以浙江人居多。
于是周氏兄弟这两位留过日的绍兴人不可避免地成了“法日派”。而他们两兄弟聚居的八道湾也成了此派人物的聚会场所。
陈西滢这位留英博士自然是根正苗红的“英美派”。不过“英美派”里面还分为英派和美派。
“英派”经常出入的是东吉祥胡同,因为那里有王世杰、李四光、丁西林这三位留英好友一起借住在这里。这一派后来成了“现代评论派”的主力。
“美派”首脑自然是胡适之,他一开始居住在南缎子胡同,1920年天魔传人还给这个地址写了一张明信片。后来他搬到了钟鼓寺。
他的住所当时是高朋满座,“几乎没有坐处”,成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会所。
当然啦,这三派中人没有那么壁垒分明,游走三方的大有人在。英美两派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过文人相轻的惯例,再加上北大内部的利益之争,“英美派”和“法日派”的关系真的不咋地。
英美派的刊物有《现代评论》、《晨报副刊》,法日派刊物则是《语丝》、《京报副刊》。两派刊物对着擂鼓摇旗互骂。所骂内容,只有北大中人知晓,外人却莫名其妙。
所以陈鲁之争确实是理念之争,但是也涉及到两派人物的私怨。只不过陈西滢切入点太差了,鲁迅的战斗力又太强,最后“失道者寡助”,这才大败亏输。(注释2)
袁燕倏肯定懒得掺和这种破事,反正他不准备去北大厮混,找机会当个客座教授装个逼就好了。
他心说,你老兄自己要作死,老子也管不着不是。咱们就当个泛泛之交得了。
倒是“我的朋友徐志摩”是不是要挽救一下呢……
“鸿渐,通伯。你们两位在这儿呢!”
刚想到这个问题,我们的袁大师就看到他的“我的朋友徐志摩”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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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王世杰(1891年—1981年)就是1945年后签订《中美友好通商条约》和《中苏友好条约》的那位外交部长。
一位职业外交官能有在这两份“著名”条约上签字的两次“殊荣”,也算不虚此生。
注释2:这些史料摘自《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公共交往1895-1949》。
有兴趣的病友可以弄一本看看,很是因吹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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