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转身,拍了拍护卫山娃子的肩膀,道:“都说你认错人了,你就别矗在这儿了。”山娃子突然惊醒,抬头去看无风的脸色,见他笑得格外讨喜,与平时那冷若冰霜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山娃子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早已将风校尉的样子刻在了心里,便不会忘。此人,必是风校尉无疑。只是,风校尉为何不肯认自己?山娃子看向封云起,见他正在那喝酒,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将军早已与世长辞,不……不会出现在**县的地牢里。可是……
山娃子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想了很多,以为想明白了什么,却又啥都没想通。最后,他打定主意,既然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反正他得报恩,以后就跟着风校尉了。
山娃子憨厚地一笑,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反正山娃子要跟着你。”
无风手下微微用力,山娃子立刻变了脸色,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汗水。他却是个倔强的,应挺着身子,不肯求饶。
无风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榆木疙瘩,但更想拍死自己。若在打好地洞后,换个人上来,怕是没有这些事了。不,不对,今天换谁上来,都可能遇见这样的事。他扫了一圈潘家护卫,见其中两人正激动地望着自己,心中哀嚎一声,真怕封云起剥了他的皮!
无风终是松开了压制着山娃子的手,偷眼去看封云起。他心中明白,此刻就算自己跪地求饶都无用,封云起杀伐决断从不手软,此刻只能讨好胡颜,希望能借此逃过一劫。无风挪动猫步,轻手轻脚地来到胡颜身边,谄媚道:“胡姑娘,这菜可还合胃口?用不用属下去换个清淡的?”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看向无风,笑道:“我喜肉,此味甚好。”
无风又道:“酒可够味?用不用换个绵柔些的?”
胡颜道:“够味!我喜辛辣。”
无风再次道:“那……”
封云起瞥了无风一眼,道:“呱躁。”
无风立刻闭嘴,却偷偷递给胡颜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胡颜觉得好笑,莞尔道:“封云起,你这属下挺有意思。”
封云起目光微冷,横了无风一眼。
无风只觉得满门冒汗、心肝乱颤,下意识地远离胡颜,远离危险。看来,谄媚得有个度,若一不小心离胡姑娘太近,被主子惦记上,可就不美了。不过,话说回来,主子一生杀伐,从未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过。就连所有人渴望的权势、地位,也都是说放便放、毫无留念之意。
在众人的沉思中,潘夫人终于想起她为何看封云起眼熟了。是的,这个人,她曾见过!那时,琼将军出征,她送行,曾与封云起有一面之缘。那时,封云起脸带獠牙面具,着实吓人不轻。机缘巧合下,他取下面具,露出侧面。只此一眼,却令潘夫人印象深刻。若非那时,她早已嫁为人妇,怕是会求琼将军,将自己许配给他,哪怕是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年轻的大将军,青史上又有几人?她的父亲琼将军虽然也是将军,但将军与大将军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千军万马?潘夫人的一颗芳心给了封云起,但却无人得知。此事,成为了她心中的秘密。每到一个人时,她便会在心中描绘他的样子。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样子变得越发模糊不清,唯有那个獠牙面具,令她记忆犹新。
潘夫人望着封云起的侧面,陷入到回忆中无法自拔。那是她仅有的小女儿心思,至今难忘。现在每每想起,都令她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青春烂漫时。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情意绵绵地唤了声:“大将军……”
封云起淡淡道:“大将军已故,封某还要快意江湖,潘夫人不要认错人才好。”这话虽没承认他就是大将军,却饱含了警告味道。
潘夫人痴痴望着封云起,激动得唇瓣都在颤抖。
潘府护卫们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热血澎湃之意了。他们扔了刀,同时单膝跪地,齐声喊道:“大将军!”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之意。
封云起垂眸,咬着另一只鸡腿,对此视而不见。
说实话,曲南一心中的震惊决计不必潘夫人少。封云起这厮,竟很有可能是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大将军能征善战、勇猛无敌,铁骑所过之处,敌人皆溃不成军。大将军英年早逝,尸体运回长安时,他曾大醉一场,还感叹了一回:黄沙埋枯骨,青史藏奇才。
这人,怎么又活了?!
咳……不是活不活的问题,而是……他竟然假死?!
曲南一表示,他的心情很复杂。大将军,曾是他敬仰的人物;封云起,却是他最想要活埋的情敌。哎呀呀,太矛盾了,心情着实有些复杂啊。
曲南一实在想不明白,封云起明明是封家的嫡次子,怎就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然,大将军虽不姓封,但年纪却与封云起相仿。再者,封云起有十余年行踪成迷,难道说……不不不,也许,这就是一个误会。曲南一表示,决计无法相信封云起就是大将军,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胡颜静静地啃着鸡腿,与封云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水。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掀起了惊涛骇浪。操-蛋!真是太-操-蛋-了!
若封云起真是大将军,那么……二人早就应该相见。多少次祈福问天,他就站在“祈仙台”下,带着獠牙面具仰望着她。而她,则是带着银面具,俯视着他?!多少年来,胡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蠢笨之人,但今天,她脑中却实实在在地显现出两个大字……脑残!
是的,脑残!若非脑子残废了,怎会不想掀开大将军的面具看看?
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非要往死里整她啊?!若她一早知道大将军便是封云起,哪里还用绕这些弯路,欠下一屁股的情债?!真是……恨呐!
嘎嘣一声,她将鸡腿骨咬断,用力咀嚼着。
封云起看向胡颜,戏谑道:“牙口不错。”
胡颜回望封云起,突然很想掐着他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大声质问他,为何总喜欢戴个破面具?!好吧,她是优雅与智睿并重的女祭司,不能做出那么粗鲁的举动,于是她将骨头咀嚼得嘎嘣做响,就好像在咬封云起的骨头。
封云起伸手,想要掐胡颜的脸颊,笑道:“怎么?我得罪过你?”
胡颜扭开头,躲开封云起的手,咬着骨头含糊地骂了声:“混蛋!”
封云起哈哈一笑,豪情顿生,将酒水悉数倒入口中,随手抛了坛子,道了声:“痛快!”
胡颜将那些鸡腿骨咬碎,梗着脖子咽下,也吐出两个字:“痛快!”对,要得就是这种被塞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封云喜一直觉得,封云起不过是有两个闲钱的封家少爷。他上有嫡亲的大哥,下有豺狼虎豹般的弟妹,那家产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手上的。她跟在封云起身边多日,发现他终日游手好闲,看似不缺银子,却也不见多有钱。就连现在住着的封宅,都是租来的。他通身上下没有值钱的物件,唯有那匹马,算是价值不菲。可人们常说,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就算那马匹再值银子,没人肯买,也只是一堆马肉而已。
封云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务正业的男子,竟会是……大将军?!
大将军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一张鬼面,斩敌无数,成就了一段战神的传奇。
若封云起便是大将军,那……那……他曾说过要娶自己为妻,自己便是一品诰命夫人,谁看见自己不得卑躬屈膝?届时,她站在万人顶端,接受众人的膜拜,还用担心朝不保夕?还用在乎封家那几两碎银?
哈!
封云喜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丢了西瓜去捡芝麻。若她不折腾个没完没了,最终令封云起厌恶自己,她如今已经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对对对,还有胡颜,若没有她,自己早已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封云喜转开头,偷偷朝手心里唾了两口口水,然后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衫,这才楚楚可怜地看向封云起。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他,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渴望着一顿饭。简单,直白,却分外动人。
封云起终是开口了,但那话却不是对封云喜所言,而是对潘府护卫们道:“都起来吧。各位想来封家喝酒,封某欢迎,若谈什么金戈铁马,封某便要换个地方继续逍遥快活。”
潘府的护卫们激动地齐声应道:“喏!”那声音,震天响,饱含了战士们的一腔热血。虽然,他们不知道大将军为何会假死身退,但这决计不影响他们崇拜他的那颗心。此刻,就算封云起让他们抹了脖子,他们亦会毫不犹豫。因为,在所有战士的心中,大将军便是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战神自从遇见了胡颜,便成了修罗,一位喜怒无常的地狱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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