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县令依言跪坐回席子上,却还是作出恭敬的样子,回道:“海炎县有一户刘姓人家,是个富贵大户,招惹了一些江湖人士,被其夜袭。下官得到消息,带人赶去。那些贼人虽然凶狠,但我辈也非孬种。两厢厮杀起来,死伤了几人,逃脱一人。那贼人甚是猖狂,竟放了一把火消灭证据。属下带人追缴,被贼人伤了筋骨,这胸口至今仍旧隐隐作痛。”
卫丞相道:“如此说来,只有一人逃脱?”
何县令回道:“是下官大意。只因那贼人是名女子,属下以为她柔弱,并未设防。不想,此女子不但武功高强,且手段毒辣,险些害了下官性命。”
卫丞相怒道:“当真大胆!”实则,心中对此事保持怀疑态度。为官这么多年,他明白一个道理,黑未必就是黑,白也不见得就是白。
何县令揉着胸口,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
卫丞相问:“可有那女子画像?”
何县令道:“当晚天黑,看不真切。”他哪敢交出胡颜画像?胡颜知道他天大的秘密。若让别人寻到她,对他必然不利。眼下,只盼着悍木将军能寻到胡颜,就地斩杀。
何县令想得挺好,殊不知,他一心想杀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笑盈盈地望着他。
曲南一和燕凡尘听完何县令的话,心中都是一凛,装出敬酒的样子,打量胡颜的脸色。
三人视线交汇,胡颜点了点头,手指撩过胡须,滑下“一“字。那是一个优雅的抹脖子动作。
曲南一和燕凡尘心有灵犀,皆是勾唇一笑,饮下杯中酒,再看向何县令的眼神,虽如常,却比以往多停留了一会儿。
众人心思各异,暗藏杀机。
曲南一用筷子戳了戳鱼身,问胡颜:“道长觉得,这鱼从哪里下筷最是美味?”何县令从哪里下手,最令你开心?
胡颜心中感动。所谓至亲至信之人,便是不问因果过程,就是要偏袒偏帮,护你一生。她笑道:“都说千炖豆腐万顿鱼,自然是小火慢煎,才有滋味。”不着急弄死,要慢慢折磨。
燕凡尘点头附和道:“道长所言及是。适当加入几味小料,更见滋味。”变着花样折磨何县令,才能解恨。他虽不知过程,但却容不得别人欺负胡颜。但凡惹恼胡颜的人,便是他的仇人。他知自己没有深厚的背景,但他有钱。他拼命赚钱,网罗高手,终究有人认他为主,为他卖命。他,也能护着胡颜。
燕凡尘想得不错,胡颜和曲南一却不想他参与进来。虽然二人心思不一样,但总算是殊途同归。二人异口同声道:“鱼刺多,不适合你。”
燕凡尘虽做好了让胡颜左拥右抱的准备,但见二人如此心有灵犀,心中自然不快。他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眯了眯猫眼,举起道:“哪有猫不爱吃鱼的?”眼尾扫向曲南一,“是不是啊,曲大人?”
曲南一知道燕凡尘意有所指,却想私下里再和胡颜说说紫苏儿的事儿,于是逗弄燕凡尘道:“燕公子怎么不说,猫儿也招鱼?”燕凡尘就像一只猫,诱得那些鱼儿往上跳,上赶子让他吃。
燕凡尘眸光流转,身子轻轻一歪,贴在胡颜的胳膊上,略显醉意地道:“诱来一条大鱼,才好解馋、抵饿。”
这话说得太过轻佻,胡颜却喜欢得紧。
曲南一见燕凡尘占了上风,只得对胡颜耳语道:“有位女子投奔而来,想必是你旧识。”
胡颜唇角勾起,道:“正是。”随口问,“胸大否?”
曲南一回道:“大。”
胡颜笑容中带了戏谑之意。
曲南一只觉得面颊有些灼热,竟是被胡颜打趣了。他心有不甘,决定反攻,于是笑道:“偏本人只喜欢玲珑酥胸,一手得握。”
这回,换胡颜面红耳赤了。幸好,脸上易容,透不出肤色。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情意绵绵。别看他们跪坐得端正,但却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大有要挤成一个人的意思。
卫丞相等人感觉天雷滚滚迎面而来,皆怀疑老道用了妖法,才吸引了两名俊雅男子的目光。
半边火热半边冷场的气氛下,紫苏儿挺着大肚子,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近厅堂,对卫丞相施了一礼,柔声唤道:“老爷。”然后转身,冲着曲南一盈盈一笑,再次施礼,唤了声,“大人。”
这两个称呼,有些尴尬,却不得不为之。毕竟,她肚子的孩儿尚未落地,曲南一又不肯认,她只能如此称呼二人。
卫丞相让孟虎唤来紫苏儿,为得就是试探老道与曲南一的真实关系。若老道目露不快,隐含嫉妒之意,那此人绝对留不得。若是他所有误会,那此老道便是真有能耐,令儿子折服,他也会结交一二。卫丞相对老道已经起了杀心,面上却仍旧笑得如沐春风。他对紫苏儿道:“终日在房中也闷得慌,对孩儿也不好。你且去南衣那里坐坐,吃些菜。”
紫苏儿垂眸一笑,轻声应道:“诺。”转身,挺着大肚子,施施然走到曲南一面前,却不知道要跪坐到哪里才好。
曲南一的左手边是老道,右手边虽空着,却紧邻卫丞相。她总不好坐在二人中间,居上首。她抬眸看向老道,希望他能挪个地方。老道却眼含戏谑地问:“怎没牙?”
曲南一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笑道:“被人打的吧。毕竟,紫苏儿身为老鸨,看管着娇红依绿阁,每天迎来送往,难免和人起争执。”
卫丞相早已派人查清了紫苏儿的底细,却不防燕凡尘突然捅了出来。紫苏儿的身份如此低贱,登不了大雅之堂。若不是要试探老道,卫丞相也不会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卫家的骨血固然重要,但那孩子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更重要。所谓血脉,意义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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