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郭婧他们四个年轻人在屋里面休息了一会儿,王维和李启超已经收拾好了院子里面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李启超去工具房里面找了一支平口改锥,又扛了一个大笸箩,回了堂屋。
“你这是要干嘛啊,老李?”正忙活着的骆泉探头看了看,怪地问道。
“尅棒子!”李启超简单回答了三个字,转身又往外面走。
“嘿!”骆泉笑了笑,“去鲁省拍了一趟戏,连鲁省方言都学来了。”
没过一会儿,李启超和王维抬着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编织袋进来了,敞开口往笸箩里面一倒,圆滚滚的玉米棒子填满了半个笸箩。
“来来来!”李启超招呼道,“离了机器没法干活了?没拿回事儿!以前不都是全靠手的吗?”
“能跟你这老腊肉吗?”骆泉笑着道,“来,你们两个小姑娘来帮我做饭,干活的事情交给他们那帮大老爷们儿是了。细皮嫩肉的,别伤着了。”
“你这话说的,没见识了吧?”李启超把一个小凳子踢到笸箩边,大大喇喇坐下来,道,“以前的姑娘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来来来,一人一副手套带,我告诉你们怎么弄!”
“戴手套没法弄,李老师!”方辰早尝试过用手,也知道如果带手套的话,没法用指甲,基本没法干这活儿。
“那是你不会干!”李启超咧嘴笑了笑,伸手抓起一早准备好的改锥,左手抄起一根玉米棒子,斜着用手扶好,用改锥的平口顺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玉米粒推了下去。早已经干透的玉米棒子在改锥的“摧残”下,一整排的玉米粒哗啦啦掉了下来。李启超稍微转了一下手腕,贴着刚才改锥趟出来的那一道,又推了一下,然后将玉米棒子转了一个角度,间隔着四五排玉米粒,照样推了两下。
这么着连着来了五六回,那根玉米棒子面的玉米粒变成了均匀间隔的杨桃一样的模样。
李启超把这根玉米往方辰那边一丢,道,“用手掌,用力一撮全下来了。”
方辰试了试,果然像李启超说的,已经有了间隔、排列不再紧密的玉米粒很容易被手搓了下来。
“怎么样?省劲儿多了吧?”李启超得意地笑道,一边说着,他已经用改锥推了四五根玉米棒子了。
剩下的三个年轻人也有样学样,把玉米往手里面一攥,两手来回一拧,果然玉米粒很轻易地脱落了下来。
“玉米芯子别扔!”李启超眼看方辰要把手里面弄干净的玉米芯子丢到旁边,赶紧制止道,“第一根你用手拧没问题,后面再用手拧,那是傻!你的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你用你手里面的那根玉米芯子去磨新的玉米,用手又要省劲儿多了!”
方辰试了试,惊喜道:“还真是!”
“那是!”李启超低着头忙活,一边嘴里面还说道,“你看农民啊,古时候有一句诗,叫‘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说的是到了农历五月的时候,是收麦子的时候,那时候农家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参与进来。这个诗写得很好,特别是第一句很对,农民一年到头,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现在我们常说什么农忙时节农闲时节,那都是有了机器帮助之后才有了这样的说法,以前那有什么农忙农闲的区别?春天要耕田播种插秧、夏天要除草耕耘、秋天要收获,冬天呢?实际我们现在做的,是冬天的农民以前做的活。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方面呢,种的田里面的粮食,增产,收获多了;但是呢,没有那么多的农业机械帮忙,你不能把玉米棒子、谷穗子、稻秧子拖家里来完事儿吧?像玉米这样的,你们看那时候的电视剧,很多北方农村房檐下面都挂着一串一串的玉米棒子,那是跟冬天准备的活儿。那时候说猫冬,不是说人猫在家里面什么事儿不干,而是天冷了,屋里边暖和,趁着这个节骨眼呢,把之前剩下的活收收尾,这叫猫冬。”
“原来是这样!”陈聪聪道,“我以前听说‘猫冬’这个词,还真以为往炕一躺,什么事情都不做呢。”
“那叫懒汉二流子!”李启超嘿嘿笑了笑,“当然了,现在很多人以为是这个意思,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这二十年的时间里面,农村有了农业机械的帮助,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完全靠人力畜力,效率提高了,自然所谓的农闲时节真的成了农闲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啊,那时候刚小学,我爸呢,是钢铁厂的工人,我妈是纺织厂的工人。我姥姥家在农村,寒暑假的时候呢,去我姥姥家里面。寒假的时候,那时候农村还经常断电,在堂屋的炕,炕桌面点着一根小蜡烛头,我姥爷像我现在这样,用一根自己砸出来的钢筋条往下穿玉米粒,我姥姥、我舅舅、我舅妈再加我,四个人接茬尅玉米。一晚两三百斤不成问题。要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儿到我姥姥家商量啊,或者说带着小孩子过来串门啊,看见炕干活,也顺手帮着干一点儿。手里面一边忙活嘴里面一边说话,那才亲香!”
李启超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一脸的回忆的表情。四个年轻人甚至包括骆泉和王维都听得非常入神。他们两个虽然和李启超基本是同龄人,但这样原汁原味的一辈的农村生活,他们还真没体会过。
“我们老家那片儿,吃完饭不叫吃完饭,叫‘喝汤’。你要是天黑了在路碰见个熟人,人家问你,‘喝汤了吗?’是‘你吃完饭了吗?’的意思。为什么叫喝汤呢?最早的时候,我们说起农村总有这么一句话,叫‘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基本每天是两顿饭。后来条件渐渐好了,能吃三顿饭了,但晚不需要干重活,吃得稍微差一点儿也没关系了。不过后来听人说,晚饭吃得素一点儿对身体有好处,还说什么这是我们劳动人民几千年来总结下来的智慧——”李启超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哪有什么智慧啊?再往前数,劳动人民连晚饭都不吃的!”
“哈哈哈……”一屋子人都被李启超最后这句话给逗笑了。
“说到这个,还有啊。”李启超继续道,“我们那边呢,大年初一要吃素的,因为这预示着未来的一年‘素净’,不会和人犯口舌,家和万事兴。而且呢,年初一到年初三,不能扫地,否则是往外‘扫财’。后来我闲着没事儿干分析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骆泉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还能分析出什么天下至理来不成?”
“还真是天下至理!”李启超拍了拍大腿,继续道,“我觉得啊,当时第一个说这话的呢,应该是一个刚娶了儿媳妇的婆婆。她老人家呢,也不是为了什么素净,而是因为穷!要省着点儿吃肉!但是呢,还不能让新媳妇儿看出来!所以说这话骗人的!”
“哈哈哈……”郭婧和陈聪聪两个女孩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但是人儿媳妇儿也不是傻子啊!”李启超又道,“你不让我吃肉馅的饺子,那我罢工三天!我三天不扫地!我看你怎么办!”
“哈哈——”王维大笑着指着李启超道,“——我说老李,你这根本不是研究民俗,你这是歪理一套接一套!”
“也不全是歪理!”李启超摇了摇头,“你再分析分析,我们国内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俗,但基本的立足点都是为了生活方便。像大年初二,有的地方是要去丈母娘家,有的地方是要去姥姥家。你们分析分析,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我分析过!”骆泉道,“我跟我媳妇儿研究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媳妇儿老家是年初二去丈母娘家,我们那边是要去姥姥家。我们的分析结果是什么呢?最开始啊,应该全部是去丈母娘家的,后来有了孩子之后呢,也带着孩子去,对于孩子来讲呢,不是去他姥姥家么?这么一来,等孩子长大了,他有这样的习惯了,自然是去姥姥家了!”
“哎!”李启超冲着骆泉竖了竖大拇指,道,“你这分析和我分析的完全一样!你看,这找到共同语言了!”
“得了吧,这什么共同语言?”王维不屑道,“这老骆是怕媳妇儿,媳妇儿说,年初二你要跟我回娘家!那咱老骆只好乖乖跟着媳妇儿回娘家!不仅如此,还得找点儿正当理由,说明这不是屈服于媳妇儿的威胁!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老李你居然也是这样的人!”
几个人说说笑笑,各自说起家乡的一些风俗,然后李启超和骆泉兴致勃勃帮着分析一下这些风俗当时应该是怎么形成的。当然这种分析是纯粹闹着玩儿,谁也没当真。不过说说笑笑,活倒是干得挺快。等到骆泉把锅坐到炉子的时候,一笸箩玉米全部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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