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有着一张削瘦而坚毅的方脸,还有一双宛如苍鹰般的眼睛,微微眯着,朝着这边打量而来。
他那样式简单的蓝色土布褂衫之下,是一具结实而强壮、拥有爆炸性力量的身体。
褂子外,显露出来的肌肉,如同岩石一般坚硬。
这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开口。
他坚毅而结实的嘴唇,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但所有人,包括被死死踩在脚下的我,都能够知晓,刚才的那声音,正是从他的那个方向发出来的。
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尚良、鼠王以及驻马店五杰而言,这都是一个不速之客。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从哪儿过来的。
又或者,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瞧见这人,无论是尚良,还是鼠王,都朝着我左前方那个尖脸候腮的矮个子望去,那家伙才是此间的主人,这儿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那家伙也是一脸懵逼。
他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男子,他张了张嘴,方才用那尖厉的声音说道:“你是谁?”
男子自从出现之后,就在打量着周围,最后的目光,却是落到了岩石高台之上那如同华表一样的柱子上去。
他凝视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听到那矮个儿男人问他,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我是谁,这个事儿,很难跟你们解释的——你们先说说,你们是谁?”
腹语。
直到此刻,我方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声音之所以古怪,是因为他用了腹腔在说话。
好古怪。
此人不显山不露水,我尝试着从他身上望出些气息来,好做判断,但让我郁闷的,是从我的角度望去,他好像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不是一个修行者?
不过他的气度俨然,有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势,这让尚良和鼠王等人都有些投鼠忌器。
他们犹豫了一下,终于由最是见多识广的鼠王上前去,拱手说道:“阁下您好,我们这边,是黄泉引办事,黄泉引是噬心魔大人一手操办而出的组织,您若是认识他,还请给个面子,不要搀和进这件事情来。”
什么?
黄泉引,居然是噬心魔一手创办的?
我满心惊讶,又隐隐感觉好像哪儿听过这说法,总之心中又惊又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不曾想那男人的眉头皱起,仿佛将这话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才说道:“黄泉?”
鼠王客气地拱手,纠正道:“黄泉引,全称叫做黄泉引路人,不知道阁下可曾有听闻过?”
男人有点儿头疼,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我们这边,特别是看向了被人踩在脚下,又给限制住了行动的我。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这个,是在干嘛?”
这人的“孤陋寡闻”让鼠王生出了几分轻视之意,没有了耐心,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刚才说了,黄泉引办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他这般强硬的态度,让那络腮胡男人有点儿不太高兴。
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往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将我那根滚落在高台边缘处的熔岩棒拾了起来。
熔岩棒认主,对于任何非我的人都有着很是强烈的排斥反应。
它对于刚才那胖子如此,对于这个神秘男人,也是一样的,当下落在了那人手中时,又是高速颤动,又是冒出火焰来,将那人的右手灼烧。
不过不管它如何反抗,都牢牢地被那男人给控制住,挣脱不得。
与此同时,那男人凝视着手中的熔岩棒,双目缓缓睁开。
他的双目,仿佛一对炙热的小太阳,将整个昏沉沉的黑暗空间,一下子就给照亮,我感觉我的双眼都给刺了一下,白色光芒充满视线的全部。
不过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整个空间倏然黯淡下去。
而那一直如同振动棒一般的熔岩棒,居然也停止了反抗,乖乖地躺在了男子的手中。
神秘男子用手轻抚着熔岩棒,就仿佛在抚摸亲人的肌肤。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没有人表示质疑。
我甚至有一种他在与熔岩棒在交流的错觉,而随后,那人抬起了头来,缓缓问道:“抱歉,各位,真的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了,不过我还是不得不多叨扰一下——请问,谁,是这棒子的主人?”
听到这话儿,鼠王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他一挥手,驻马店五杰立刻就拦在了最前面,甚至都挡住了我的视线。
按住我穴道的鼠王则低声对尚良说道:“你要吸赶紧吸,那个大胡子看上去很邪门,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对付得了他……”
吸?
尚良不是蠢人,在觉醒之后,他的智商和情商,甚至呈现出指数级的增长,蹭蹭蹭地往上飙升,此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来,趁着汤洲明等人拦住了那人,赶忙扑到了我的身上来。
此刻的我,因为刚才再一次点燃身上火焰,使得身上破破烂烂,衣不遮体,尚良扑倒在了我的身上,目光凶恶,朝着我的胸口就咬了过来。
当他近身的那一瞬间,我立刻感觉到一股滑腻、嗜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包裹着他的,还有粘稠如墨的黑气。
这家伙,才是最终的幕后凶手。
不管是王大明,还是其余人,都是被他给控制住了神志。
他甚至还能够通过这一团黑雾,将地上所有的鲜血、碎屑都给吞入腹中去,造成了种种假象,让我被人质疑。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来,一脸凶悍,仿佛要将我给吞入腹中。
我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凶狠可怖。
吞噬了那么多人的精血,他,已成魔。
这样的尚良,如何会简单?
在尚良咬住了我胸口的肌肉时,即便是使用了铜皮铁骨神通,让他无法下口,我也不得不在心中哀叹自己即将死去的命运。
因为即便是铜皮铁骨,也是有极限的。
比如之前鼠王的那无羽短箭,就有三支穿透了我所有的防备,刺进肉中。
尚良也可以,只要破了我的防备,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要死了么?
我在心中问着自己,脸上满是悲凉,然而就在尚良再一次张口,想要咬下来的瞬间,突然间有一根棒子,出现在了尚良的左脸边儿上。
紧接着,它猛然接近,实实在在地敲在了尚良的脸颊上。
砰!
这边,与刚才那神秘男子,相隔不远不近,而且中间还有五个一流高手在阻拦着。
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尚良,都没有能够想到这个神秘男子能够出现在这里。
但那人却在所有人的诧异之下,出现在了这边,一棒子将尚良给砸得飞起,腾空两米,然后又一棒,将人给砸到了高台之上去。
靠!
瞧见他这动作的鼠王终于耐不住了,怒声吼道:“你既然选择与我黄泉引作对,那就去死吧!”
他双手一展,却有一大股的黄绿之气从他身体里喷出,化作五条蛇蛟,朝着那神秘男子席卷而去。
这蛇蛟足有手臂粗细,脑袋呈现出三角形,浑身泛着诡异光芒,惟妙惟肖。
这一手,显露出了鼠王对于天赋和毒性的精妙控制。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神秘男子的下一棒面前,显得是那般的苍白和无力。
我刚才给控制住,视线很窄,而当尚良被一棒子打飞,制住我的鼠王也上前与神秘男子拼搏的时候,翻身过来的我,正好瞧见了这一棒。
这是如此惊艳的一棒。
这是如此完美的一棒。
这是匪夷所思的一棒。
这是穷极我所有想象力都无法沾上一点边儿的一棒。
仿佛挥就之间,一个世界就毁灭了一般。
仿佛整个空间,都破灭了一般。
之前的时候,杨林老师告诉我,说他的枪法非常自信,但棒法却只能够排在十名之后,我当时还不以为然,只觉得杨林老师那不过是谦虚之语。
然而此时此刻,当我瞧见了这神秘男子挥出来的一棒时,整个人就惊呆了。
世间还有如此果断凌厉、平凡无奇却带着莫大奥义的棒法。
仿佛……
天外飞仙。
原谅我贫乏的语言词汇无法去形容那一棒的惊艳,这种感觉如同三伏天吃了冰激凌,还他妈是草莓味儿的,如同一个小棋手观看石佛和聂卫平的世纪之战,如同五音不全的街头流浪歌手观看半壁江山的嘶吼,如同……
当时的我,整个人都僵住了,除了发自肺腑的一声“哇”,再也没有别的话语说出口。
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我当时内心之中的激动。
砰!
熔岩棒在那神秘男子的手中,如同一根轻巧的玩具,破开了鼠王具象而出的毒雾,然后恶狠狠地砸在了鼠王的脑袋上。
这一下,结结实实,没有任何的花哨。
它看上去,朴实无华,仿佛小孩子一样缓慢,然而鼠王的身子却一动也不动,根本就没有避开去。
紧接着,这个为祸一方的东南亚大妖,没有任何的遗言,脑袋就给敲碎了去。
他大半个天灵盖直接飞起,豆腐脑儿一样的脑浆喷洒而出。
我愣住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我看来,如同山峦一样沉重、远古恶龙一般恐怖的鼠王,在这个神秘男子的面前,却连一招都没有抗住?
我浑身僵直,而那个男人一棒之后,却十分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的腹腔之中,传来一句话:“不好意思,我闻到了安南猴子的味道,情不自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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