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对敌,一人,或者多人,一招过失,落于下风,三招过失,生死存亡。
“生死门”,其实就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哲学上面的思辨。
南华前辈传递给我的,并不是一招一式,什么“棒打狗头”、“反截狗臀”、“獒口夺杖”等具体的手段,而是一种意念,一种哲学,一种与人拼斗的博弈,再将这些东西具化而成的手段,凝结成致胜之法。
九路翻云,【先锋手】先声夺人。
【生死门】迷惑人心,厮杀惨烈。
【五行开】引导万物,地水火风。
【阴阳路】分开阴阳,志在平衡与对立……
【画地为牢】是集中全力,用精神意志拴住对方,猛攻一处。
【风云动】指的不是风与云,而是人、棒与整个空间的联系和互动。
【夺命】必杀,在种种手段之后的最后一招,一棒致命,五种死法。
【惊澜】却是一种气势,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讲究的是一种蔑视千军的壮志豪情……
而最后一路棒法,叫做【无棍】。
它说的概念,很像是“无招胜有招”,又或者手中无棒,心中有棒,但又有一些不同。
南华前辈给我示范的时候,凭空一抓,那空气居然凝聚,陡然砸落下来,肉眼根本瞧不见,连感应都十分困难,但砸在了那坚硬的石头之上,却是碎石迸飞而起。
这一招当时让我惊讶万分,后来听他聊起远离,却是通过感受世间无所不存在的“炁”,或者“灵”,将其集结,用以对敌。
这样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从命名上来说,南华前辈显得有一些随意,每一路的手法都没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名称,但从实用角度来说,却让我大开眼界,仿佛一个新世界在自己的眼前打开一样。
棒法,从一种训练手段、武术、修行和杀人技,上升到了“道”的境界。
它仿佛遵循了某种世间本来就存在的道理。
能够将其解构,并且创立出这自成一派的法门来,那位南华前辈在我的眼中,已经近乎于“神”的存在。
而这样从实战、血战和生命祭祀之中磨砺出来的手段,即便是在我还没有彻底熟悉,并且领悟真谛的情况下,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既成系统,又超脱套路。
如此一番施展开来,又掐头去尾,随意挥发,一连串的手段,打得邹大侠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这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对手,小土狗变成了大灰狼,小肥猫变成了出笼猛虎,除了凶恶,还是凶恶,扛不住的恐怖。
铛、铛、铛……
先前的邹大侠,采用的是最简单明了的手段,那就是以力压人,以势夺人,让我没有办法与他正面交击。
然而在熔岩棒的加持之下,还有我点燃血脉妖力,将力量逼发出来之后,我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在缩小,至少没有那么明显的情况下,比拼的就变了,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手段和法门偏了过去。
而且,九路翻云,这门从南华前辈传承到我这儿的手段,真的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它给我的感觉,即便是普通人习得,都有顽石变美玉的功效。
更何况是我?
战况越发激烈,回过神来的邹大侠也没有退让,手中的双剑挥舞,不但力求稳住阵势,而且还伺机反击起来,然而让他没有能够想到的,是我并没有退后,而是更加凶猛起来。
这种状态下的我,与之前那个被逼得步步后退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
这种变化,不但邹大侠为之惊讶,旁边的天机女皇、赵老和黄老师目瞪口呆,就连我自己,都有点儿不适应这种打了鸡血的状况。
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我伸手,周围的风云都为之转动。
不过即便如此,我的心中,却还是有一些理智的,知道这样的状态,我并不能够维持多久。
当我体内的妖力燃烧殆尽,难以持续的时候,根本用不着邹大侠怎么做,我就已经必败无疑。
我必须,找准时间,来一票大的。
不能再等了。
暴风骤雨的进攻之中,我与邹大侠有来有回,而我刻意向后收缩,然后用了一路“画地为牢”的手段,陡然出击,将他整个人都给限制住,无法闪开的时候,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一点上来。
九路翻云棒法,夺命!
铛!
邹大侠躲闪不开,避无可避,只有架起双剑,前来抵挡,却不曾想那熔岩棒被妖力灌注,气势攀升至巅峰状态。
火焰蹿出,不但将他手中的一对无锋铁剑都给点燃,化成铁浆,而且连周遭的空气,都化作了一片火云翻滚。
邹大侠手中的兵器不济,又给那火焰撩到,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我箭步上前,铛铛铛三下,砸得对方手酸身子麻。
紧接着我一盘一带,划了一个圆圈,将他手中紧紧抓着的双剑挑飞。
倒不是他抓不稳剑柄,而是炙热的火焰,让他难以为继。
这一下,对方的门户大开。
我最后一棒,陡然戳出,落在了邹大侠的胸前三寸处,骤然停歇。
这个时候,邹大侠方才反应过来,往后“蹬蹬蹬”地退去,双手一翻,却有恐怖的玄黄之气腾然而出,从他的身后滚滚涌来。
而这个时候,全力以赴之后的我感觉身子一阵虚弱,将熔岩棒往后收去,随后藏在手心之下,又转身而走。
火焰消散,六甲神往身体里缩去。
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气力,将其留住一截,呈现于裆部,总算是没有那般狼狈和羞耻。
不过我的力量用得实在是太猛,此时此刻,那残留的六甲神将,遮住了前面,却遮不住后面。
光腚……
我颇为尴尬,先前的昂扬气势瞬间歇去,而邹大侠缓过一口气来,鼓足架势,双手一伸,却有两把利剑出鞘,飞入手中来。
他还待上前,与我交击,却给天机女皇拦住了:“够了。”
邹大侠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双目有些发红,开口说道:“我可以胜他的……”
天机女皇平静地看着他,说当然。不过我们此番考核,只是想要看一下侯漠到底有没有战胜鼠王的实力,而不是让他与你分输赢,此番既然已经有所了解,就不用再继续下去了,你觉得呢?
天机女皇的话,轻描淡写,显然并不在乎邹国栋大侠此刻的想法。
她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就行了。
至于邹国栋怎么想的,关她什么事?若是事事都去替别人想,她的外号就不叫“天机女皇”,而是“天机大总管”了。
可怜邹国栋,堂堂一中州大侠,实战演习之中被请来担当“最终boss”角色的大魔王,先是给唐道暗算,中毒退场,然后又在这一场考核之中,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要说不憋闷,那简直是自我安慰。
别说他,换做是我,我也憋闷。
黄老师在征得田副主任许可的情况下,脱下外套,走到了我的跟前来,给我盖上,然后对我说道:“侯漠同学,考核结束了,你先回去,回头会有人通知你最后结果的。”
我点头,告了一声感谢,又后退几步,朝着三名评审,以及中州大侠深深一躬,然后离开。
考核结束之后,结果出来得很快,傍晚,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接到了班主任的通知,告诉我,说我获得了本次演习的第二名。
在场的同学都对我表达了祝贺,特别是那些劫后余生的同学,对于我这个亲手斩杀“鼠王”的学员,表达了无比的崇敬之情。
而事后,我们这个小圈子的人又聚在一块,畅聊许久。
对于大家的恭喜,我表示了感谢,又谦虚几句。
李安安当时也在场,我瞧见她非常激动,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有些不解,说道:“如此一来,你可能就只能得到第四名了,心里面难道不会有些遗憾么?”
李安安笑了,露出一口编贝一样的洁白牙齿来,英气而俊俏的脸上,满是恬然。
她说于我而言,名次对我并不重要,反而是你,对你的意义更加重大一些,所以我才会为你而高兴。
我听了,看着她如花笑颜,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宣布名次的第二天早上,此次牺牲于演习之中的学员将会举行追悼会和葬礼,校方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给他们选了一个向阳的山坡作陵园,那儿是特别请天机处的文夫子看的,国内顶级风水师。
不过我听说有一部分人在参加完追悼会之后,会将遗体运送回家乡,埋在祖坟里。
对于这事儿,天机处也是全力支持。
追悼会上,天机处、校方、学员和死者家属集聚一堂,由天机处另外一位副主任来发表悼词:“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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