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收未收到消息,宋先生同林家……”蓝刚咬着香烟,把头凑近颜雄压低声音对颜雄说道。
颜雄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眼睛望着舞台上正搔首弄姿,宽衣解带的脱衣舞娘,嘴里说道:“当然收到,我安排了阿跃去养和医院,说不定比你知道的仲要早。”
“对面是林家呀,我从我老豆那里收到消息,话褚家这次不准备出头帮宋先生,没了褚家在背后做靠山,我看多半宋先生……恐怕要输的很难看。”蓝刚脸上颇有些难看:“我挨了一枪,宋先生还未给我个交代,我不会这么衰吧?”
颜雄把目光从舞台转移到蓝刚的脸上,语气有些慎重的问道:“你不是心中有些其他想法吧?”
“我不如雄哥你,你现在在旺角站稳,不仅旺角差馆的兄弟都对你服气,很多其他差馆的兄弟也都以你为目标,你在警队如今有威望,旺角又油水丰厚,就算如今宋先生出事,你也不用担心,仲有褚先生在后面做靠山,可是我辖区是沙漠区,油水马马虎虎不说,钱又未捞足,衔头也未升,宋先生如果出事,我就惨啦?”蓝刚把香烟从嘴上取下来,看向颜雄:“其他的想法谈不上,不过宋先生真的输掉,宋先生有褚家关系,未必会一败涂地,可是我这种小角色,他应该就顾不上……”
“直接讲,不用兜圈子说些废话。”颜雄干脆的打断蓝刚,盯着对方问道。
蓝刚耸耸肩:“林家下午让人去差馆见过我。”
颜雄先是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望着蓝刚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才狐疑的说道:“林家见你这种小角色干什么?”
“不知道。”蓝刚苦笑着摇摇头:“来的人只说让我想清楚,是愿意继续跟着无跟脚,不自量力的宋天耀,仲是做个识时务有眼光的聪明人,如果想做聪明人,到时间我自然就知道该做什么。”
“所以你想站到林家那一边?”颜雄握着啤酒瓶,对蓝刚说道。
蓝刚低下头,弹了一下烟灰:“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问你,按道理你比我官职高,林家也该找过你才对。”
颜雄紧绷着脸,皱着眉头看向蓝刚:“林家不会找我,所有人都知道我背后有宋天耀和褚孝信,我如果有二心,哪怕宋先生有心无力收拾不了我,褚先生也能帮他教训我。”
“雄哥,你教教我啦?宋先生输给林家,你背后有褚孝信当然无所谓,可是现在林家让我站队,继续站在宋先生这一边,仲是帮林家做些此时还不知道的事出来。”蓝刚语气烦闷的说道。
之前对宋天耀的头脑,蓝刚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这次宋天耀对上的是林家,林家又好死不死的找到他一个小差佬,言下之意林家有事让他帮手,给他机会,愿意帮手呢,等林家解决宋天耀,不会亏待他,如果不愿意呢,等整件事结束,林家自然会安排人找他些麻烦。
“听林家放屁。”颜雄朝嘴里灌了一口啤酒,把目光重新放回舞台中间,舞娘已经在一群男人的呼声中解去了最后一件衣物,白花花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扭动着,让台下的男人们口哨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呼声太大,蓝刚没有听清颜雄的话,所以望向颜雄,又问了一句:“你讲什么?雄哥?”
颜雄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十元港币,攥成一团朝着舞台上的女人**砸去,扭回头对蓝刚信心十足的说道:“我话,听林家放屁!宋先生怎么会输。”
“你对宋先生倒是信心十足。”蓝刚被颜雄的语气说的一愣,随即笑了一下。
颜雄抹了一下唇边的酒渍:“是呀,林家有乜鬼可怕,宋先生才最可怕,我对他怕到了骨子里,无头,话俾你听,你今次不听林家的话,就算宋先生输掉,林家也不会至你于死地,无非是被林家想办法用警队关系,把你发配去个小差馆,最差的结果无非是穿回军装守沙头角,同我一样,慢慢再熬机会而已,可是你想过未有,如果宋先生没有输,或者是输的不彻底,仍有余力,那时你就不止是降职这么简单,不要被林家那些话吓到,做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知道了,本来心中也不准备帮林家,只不过总想着宋先生没可能赢过林家,有些忐忑。”蓝刚捻灭香烟,举起啤酒与颜雄碰了一下:“你话,林家找我这种小差佬做什么事?那种大人物做事,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可帮手的?差佬的手段无非是……”
“伪证,逼供,栽赃。”颜雄望着蓝刚接口说道:“林家要栽赃宋先生?还是要做伪证?打电话给宋先生,不管真假,把这件事先告诉他。”
……
“锦哥,整件事就是这样,后生仔宋天耀见过我之后,说他会去澳门。”卢文惠把整件事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大哥,已经在香港根植四代,历经百年不倒的卢家现任家主,大英帝国领袖勋章获得者,大英帝国爵士勋章获得者,香港行政局议员,香港大学校董,香港保良局总顾问,香港东华三院总顾问,南华体育会会长,香港足球总会会长,香港中华总商会顾问,太平绅士卢文锦爵士。
卢文锦今年五十九岁,他祖父是中英混血,卢家人体内有白种人基因,这让卢文锦的体形比起普通老人要高大不少,五官轮廓也更立体些,可能是常年伏案工作的缘故,微微有些驼背,染黑的头发被修剪梳拢的整整齐齐,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穿着白色的硬领衬衣,只是稍稍把衬衣袖口挽起来,显得比起在人前的严肃稍稍放松了些,坐在沙发上,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五世大家族一家之主的气质,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学者。
“这个后生仔对你讲,他是去见罗保?”卢文锦听完自己三弟的话之后,看了对方一眼,慢吞吞的说道。
卢文惠微微摇头:“他只说他要去澳门,不过去澳门不去见罗保,难道真的去借钱?如果只是借钱,他又何必把他的计划对我说出来?”
“他只是先向你提前通知一声,不急,这个后生仔也算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同林家对上,不过就方法来说,真的是犀利过人,罗保不缺钱,对林家恨之入骨,现在有人愿意主动跳出来帮他做刀,他一定会答应。而我岳父家的妻弟贺佐之如今在澳门做商业电台生意,是罗保在关照,罗保让贺家在香港给这个姓宋的后生仔一些帮助,看在自己那个不能回香港继承自己家业的私生子佐之面上,我岳父也不会推辞,他如果插手,我身为他的女婿,不可能置之不理,那时候的局面,就是澳门的罗保,香港的贺家,卢家,三方持着叫宋天耀的这把刀对上林家,外人现在看林家对宋天耀,好像狮子搏兔一般轻松,实际上这个后生仔谋划的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路数,他自己做饵,同林家正面对上,罗保,贺家,卢家就是三只藏在他背后的黄雀,林家这支螳螂如果出手露出破绽被三家抓住,死定了。”卢文锦摘下自己的眼镜,在手旁眼镜盒里取出一块软布慢慢的擦拭着说道。
卢文惠自己动手帮自己从茶几上的紫砂壶里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嗅了嗅茶香:“我也是听到他一番谋划的确犀利,不然也不会特意来见锦哥你。”
“那也要看这个后生仔,有没有资格做刀,他之所以对你讲他去澳门,没有讲罗保,就是说他也未肯定罗保会不会给他机会,不过按照你讲的,这个叫宋天耀的后生仔一路走来的经历,罗保多半会动心。”卢文锦手里不急不躁的擦着水晶镜片,头也稍稍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当年是澳督夫人施伊莲在幕后想要夺林希振的鸦片专营权,让罗保出面而已,可是罗保偏偏要没有搞定这件事,既失了澳督的欢心,又丢了自己名誉,后来一连几任澳督都再没有倚重他,本来他有机会做澳门王,现在却搞的要在后来者贺贤身边勉强称一句平起平坐,一把年纪的葡国人,在葡国的殖民地,要对比他小十几岁的中国人贺贤称一声贤哥,这都是拜林家所赐,这口气,再过三十年,罗保也咽不下。”
“罗保胃口向来很大,如果三家联手赶绝林家,怎么看都是与怡和关系最好的贺家得利最大……”卢文惠想的有些远,已经想到如果林家被整垮之后,利益分配的问题。
因为在卢文惠眼中,如果宋天耀能说动罗保,罗保说服贺东轻而易举,而贺家如果卷进来,卢家如今的家主卢文锦是贺东的亲女婿,卢家进场是必然的,三大家族对一个鸦片起家的林家,想要收拾掉它很容易,罗保号称澳门金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贺家掌握着香港几家大报馆,控制舆论,再加上贺东几乎是怡和洋行的元老功臣,与怡和高层的感情完全不是林家能媲美,贺东过生日,几乎整个怡和董事会都能去为贺东祝寿,最后是卢家,林孝和香江名士的称呼和在香港伦敦的那些许影响力,同自己大哥卢文锦爵士比起来,粗俗的说一句,屁都不是。
罗保想搞林家不是一年两年,当年林希振刚刚被杀,就冒出来很多想要吞林家产业的人,那些人中有一多半是罗保唆使的,可惜那时林家见机的快,澳门生意全都舍弃,退回香港,抱紧怡和求存,加之罗保当时在香港的影响力仍然太小,名誉也被林希振搞垮,与香港大族没有过多联系,所以最终赶绝林家的愿望没能实现。
可是如今不同,贺家家主贺东的私生子,自己大哥卢文锦的妻弟贺佐之现在就在澳门,与罗保合伙做澳门电台生意,贺佐之因为私生子这个身份,贺东的庞大家业不可能交给他,所以等于是拿了一笔钱,被贺东与罗保贺贤打过招呼之后,安排去了澳门发展,这两年,罗保得闲都会来香港探望贺东,罗保的子女与贺家子女也走动频繁,算是通家之好,两家关系非常密切。
可以说,罗保如今再想对付林家,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把趁手的刀,毕竟身份地位已经有了,堂堂澳门经济局局长,不再好自己赤膊上阵,亲自下场。
宋天耀恰好给了罗保机会。
“罗保现在已经不再贪财,他需要的是名声,当年丢掉的名声,如今要想办法从林家身上找回来。”卢文锦把眼镜重新戴回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仍然是那句话,就让罗保验验这个后生仔的成色,有没有资格和觉悟,做好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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