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公公回头瞪着仇孝直两眼冒火,看那样子颇有一些想把仇孝直生吞活剥的样子,那样子兰子义都看着发颤,可是仇孝直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这事压根和自己没有关系。
仇孝直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鱼公公说道:
“自从出京以后公公就已经凶险万分,现在入京公公反倒发怯,明日庙堂之上公公得要据理力争才能保得我们所有人姓名,结果公公现在就已经想要找人当替罪羊,软弱如此朝中大臣还不得把公公撕了。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公公要杀便杀,你我也只不过一前一后罢了。“
鱼公公驻马立在雨中,默默的看着仇孝直,霪雨自天而降,透过斗笠打到鱼公公脸上,一滴又一滴的雨珠沿着鱼公公脸上沟壑纵横的肌肉滑下,最后顺着下巴滴到马鞍上。
仇孝直说完鱼公公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鱼公公才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下命令道:
“戚侯,劳你带上卫队先在前面开路。“
戚荣勋听到命令有些不知所措,他左右张望不知道在这种尴尬的形势下该怎么办,
鱼公公依旧盯着仇孝直,但他并没有要继续等戚荣勋发呆的打算,于是鱼公公直接命令旁边台城卫道:
“跟好戚侯在前面开路,快去!“
台城卫听到鱼公公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催马拥着戚荣勋先走到前面去了。
鱼公公听着前面马蹄声走远后也勒马掉头,缓步催马前行,然后悠悠说了一句:
“过来说话。“
台城卫架着戚荣勋离开之后鱼公公身边就只剩下兰子义和兰子义搭建的这一套班底,兰子义明白鱼公公是把他们当作自己心腹,至于戚荣勋,大家都明白他背后有章鸣岳,鱼公公不敢把他怎样但也不可能信任他,
兰子义看了一眼身后诸人,催着马赶紧跟上鱼公公,仇孝直则走在兰子义前面,紧紧跟到鱼公公旁边。
鱼公公抬头望着前路,好像没有把周围人放在欣赏,但他口中问的话则显示出来他现在到底在焦虑些什么。
鱼公公问道:
“仇孝直,在江北时是你力主我渡江回京,现在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倒是说说我现在是个情况?“
仇孝直向前欠了欠身子,说道:
“依小吏之见,公公现在的境遇唯有凶险二字可以形容。“
仇孝直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仇孝直看来,连鱼公公在马上都撇着眼睛望过去,
不过鱼公公到底是老江湖,刚才仇孝直那么放肆他都没有发作,现在怎么可能被吓住,
鱼公公把眼神调回去之后冷笑道:
“仇孝直你还真是文人本色,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个凶险法。“
仇孝直答道:
“在庐州城中该说的其实都已经说了,公公既然问,小吏便总结一下,
公公出京之后坐拥大军却迟疑不进,放任妖贼攻城掠地此是其一,
说服朝廷调动大军南下却使方城被屠,大军覆灭,粮草器杖一无所剩,此是其二,
寿春大败残军死伤殆尽,唯有卫侯、戚侯两位主将只身南逃,此是其三。
这三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让公公掉脑袋,现在三条全占哪能不凶险。“
鱼公公听仇孝直这么说脸色铁青,满脸的沟壑都变得更深了,他一个太监这时居然能用低沉的嗓音吼道:
“照你这么说我回京之后必死无疑了?那我渡江干什么?“
仇孝直虽然把脑袋压得很低,但在兰子义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仇孝直的嘴角拉得更圆了,微笑已经变成了狠笑,估计现在仇孝直眼中一副吃定了的神情。
只听仇孝直说道:
“不,公公,恰恰相反,公公回京之后形式可谓是非常有利,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有力的多。”
鱼公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声爆喝骂道:
“你个刀笔吏,穷酸书生,油腔滑调的是想戏弄老夫?”
仇孝直说道:
“公公息怒,窃听小吏为公公分析一二。
之前我再庐州时已经想到了这三点,只是当时限于时间说得不够详细,但已经足够说服公公渡江了,现在时间充足我便仔细说说:
公公出京迟疑不进不假,可这是因为德王,捅下这么大漏子,朝中支持太子的那一大票人马肯定会咬住德王不放,如此一来皇上和隆公公便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一大助力;
方城之败错在朝臣,具体来讲是章鸣岳,我原本计划以此为筹码要挟章鸣岳让步,但公公告诉我张望带来消息,朝中大臣因为这事连着章鸣岳一起咬,这样一来章鸣岳就被迫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二大助力,这一点完全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才说形式比我想象中还好。
最后寿春之败直接统兵的是卫侯和戚侯,两位侯爷背后是北军、东军两大藩镇,平日无事时藩镇都要让朝廷仔细操心,现在妖贼作乱,禁军大败,藩镇动向对朝廷更加重要,两位侯爷兵败就迫使两军也要站在公公一边,
如此算来朝中几大势力连同皇上全部站在公公这边,对手只是一群精神亢奋却群龙无首的清流文人,这样的局面简直好的无以复加,所以公公回京只要运作得当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众人听到仇孝直这么分析无不点头称是,兰子义听着也觉得豁然开朗,点头称是,
鱼公公听到这里满脸愁云全被一扫而空,脸上沟壑舒展,容光焕发,不住的点头说道:
“好,好,说得好。”
接着鱼公公又想了想,说道:
“那你之前一惊一乍的说我情况凶险岂不是来讹我?你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嘛。”
仇孝直闻言解释道:
“我说境况凶险是说公公已经干下的事情,我说形式大好是朝中局势而言,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善于运作自然可以化险为夷,而且目前来说公公绝非是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处之。”
鱼公公闻言脸色又是一边,问道:
“这话又怎么讲?”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仇文若上前说道:
“形式虽然逼迫朝中三大势力都站到公公这边,但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直接把黑锅扣在公公头上,让公公当替罪羔羊。”
鱼公公听到这里眯着眼睛向前看了看,兰子义看出鱼公公刚才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
鱼公公听了片刻,问道:
“那我现在到底是好是坏,你们父子两人倒是给我说清楚。”
仇文若说道:
“阴居阳之内,不居阳之外,太阴、太阳。事情尚在发展中,绝无定论可言,正如刚才家父所言,公公现在是有惊无险,但既然有惊就说明有威胁,要想无险就需要公公努力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
鱼公公听罢说道:
“说的很好可惜全是废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懂吗?”
说着鱼公公回头看向仇文若,
仇文若也是被鱼公公瞪到倒也气定神闲,他说道:
“公公所要的无非是具体的行事步骤,在我看来就一条,合纵而已。”
鱼公公闻言道:
“合纵?”
仇文若答道:
“正是,合纵。
朝中其他势力都有和鱼公公联合的可能,也都有把公公出卖以换取自身清白的动机,
朝中其他派别相互之间可不能用和睦来形容,想让他们团结起来出卖公公远比公公拉下脸来团结他们难得多,对于公公而言,尽快争取到其他派别的支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就会被出卖。“
仇孝直这时接着说道:
“藩镇当中北军是公公关系密切,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军背后若隐若现有章鸣岳的影子,这样分析公公只需争取两派人马,再往细说需要争取的只有司礼监隆公公和章鸣岳两人而已。“
鱼公公听到隆公公的名字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仇孝直见状说道:
“公公,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所为,而且按照张太尉所言隆公公似乎并没有要与公公过不去的意思......”
不等仇孝直把话说完鱼公公便尖声叫到:
“姓隆的那个小人,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鱼公公这一声叫把周围人压得全都不敢说话,气氛就这么绷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过了有一会之后鱼公公才叹了口气说道:
“更何况老夫也不是什么丈夫。”
然后鱼公公摇摇头,问道:
“那依你们父子之见,谁能替我去说通姓隆的?”
仇孝直答道:
“莫过卫侯!”
鱼公公又问道:
“那谁能替我说通章鸣岳?”
仇孝直答道:
“还是卫侯!”
鱼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睡好了没有?能不能替老夫出去跑一趟?”
兰子义抱拳答道:
“这点小事包在子义身上!”
鱼公公有点了点头,把头掉回去。他仰天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又变回了之前笃定阴冷的眼神,这时鱼公公笑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二人这么能掐会算,不如来宫里帮我好了。”
仇孝直闻言作揖道:
“多谢公公美意,只是入宫需要挨那一刀,小吏怕疼啊。”
仇文若也答道:
“卫侯就是公公的人,我们跟着卫侯就是跟着公公,公公如有所需,随时叫我就好,入宫就不必了。”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在没有追问,接着就猛抽马屁股,策马狂奔,同时喊道:
“你们慢吞吞的还等什么?皇上有旨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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