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司马唐的评判这般不留情面,宴会气氛顿时有些紧张僵硬,不少人望向正端坐在案几后的崔文卿,猜想他会不会受不了司马唐的如此评判,从而大动肝火,起身与之争执。
未等崔文卿发作,坐在他旁边的苏轼已是忍受不住了,冷冰冰的言道:“好一句杀气过重失之瑕疵,司马状元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有本事你作一首不逊于崔兄这首诗的咏菊之诗出来,让大家见识一番你司马状元的高才?”
司马唐脸膛立即为之一沉,皱眉言道:“苏轼,是刺史大人让在下评判崔公子之诗,为求公允,在下也是实话实话而已,你何能口出如此诛心之言!”
“哼!”苏轼大手猛然一拍案几,站起身来气昂昂的言道,“我看你明明是心生嫉妒,故意出言打压文卿兄,哪有你这样评点诗句的?”
司马唐轻哼一声,冷冷挥袖道:“在下就事论事,没想到苏公子却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真乃夫复何言!”
苏轼双目一瞪,怒声道:“司马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明明就是嫉妒,借此报复,有本事咱们两人来较量一场,不要以为你这个状元多么了不起,还不是侥幸所得!”
闻言,司马唐双目怒视着苏轼,身子瑟瑟颤抖着,双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而一听到司马唐的状元乃是侥幸得来,不少人更是面露错愕之色,今夜本就有不少参加过去岁科举,深知其中内幕的士子们在场,一阵哄哄嗡嗡的议论之声,人们这才一片恍然。
原本去岁科举,知贡举乃是当朝吏部尚书欧阳修,因为苏轼在文坛风头极盛,故而欧阳修一直对其甚为青睐,更将他视为了二十年后的文坛盟主。
举行殿试之时,苏轼所作文章首先是送到了欧阳修这里,虽然姓名全是密封,但欧阳修还是一眼看出这篇文章乃是苏轼所作。
原本依照苏轼的文才,位列一甲状元并非难事,只是欧阳修一来顾及到苏轼年轻尚轻,有心压一压他,权作磨砺,二来他与苏轼毕竟相熟,若是将苏轼点为状元,只怕会遭人说闲话,于是乎,欧阳修才判了苏轼文章第二,屈居于榜眼。
而第一名状元,在机缘巧合之下却被司马唐所得。
故此,在表面上,司马唐为状元,苏轼为榜眼,然实际上两人所得名次乃是颠倒的。
此际苏轼气昂昂的对着司马唐叫板,并暗中以此事讽刺了一句,可谓不偏不歪的戳中了司马唐的痛处,更令他下不了台。
没想到雅集刚刚开始,新科榜眼就与新科状元大起争执,一副几乎快要动手的模样,所有人不禁大觉精彩,全都屏息观看场中,想要看看司马唐将如何反驳苏轼的诘问。
司马唐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恶狠狠的盯着苏轼,脸色铁青,正要发作。
不意坐在北面尊位的谢助教却是猛然一拍长案,起身怒斥道:“苏轼,此乃司马唐公允之议,有理有据,你何能这般恶意中伤他人!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谢助教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曾教授过苏轼的学问,算得上他半个老师,苏轼自然不敢言语冒犯,拱手言道:“谢助教,在下只是觉得司马唐之言有失公允,更有贬低崔公子之言,忍受不住之下,才出言反驳,还请助教见谅。”
谢助教冷哼一声,不悦言道:“司马唐刚才便已经说得很清楚,诗词评判乃就事论事,即便说错了,也是一家之言,何容你在这里出言顶撞!况且以老夫来看,司马唐所作的评点不偏不倚,老夫也深以为然,难道崔文卿就这么了不起,受不得别人半点批评!他自己不出面,却让你在这里煽风点火,胡说八道!”说完之后,目光已是朝着崔文卿望来。
一听此话,崔文卿立即眉头大皱,不明白为何谢助教将祸水向着他的身上引。
而且还认为是他在暗中煽动苏轼起身与司马唐辩驳,实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轼微微一愣,拱手言道:“谢助教,刚才在下所说的话全是自己的本意,与他人无涉,还请你不要冤枉崔公子。”
谢助教有心相助司马唐,乜了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折昭一眼,心知折昭也不敢拿他如何,索性冷笑言道:“苏轼啊,你年纪尚轻,岂会懂得人心险恶?古时候曾有一则寓言,说的是一只狡猾的猴子把栗子放在火里烧熟,然它怕烫,就骗猫替它把栗子取出来,猫脚上的毛烧掉了,却吃不到栗子,狡猾的猴子坐享其成,以老夫来看,你就是那只傻乎乎的猫啊!。”
一席话可谓尖酸刻薄,不改谢助教的本性,不仅是苏轼勃然色变,就连一直想做和事佬的府州刺史姜太东也是勃然色变,在场士子们更是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朝着这样的形势发展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别驾忽地阴阳怪气的一笑,开口道:“本官觉得谢助教如此推理实乃正确,说起来,刚才在宁园大门口的时候,本官相请崔文卿崔公子作诗,当时苏榜眼可是与他站在了一起,说不定啊,这首咏菊之诗本就是苏榜眼所作,而非崔文卿作品,可惜当时本官未曾留意,竟不甚被你们两人欺骗了。”
苏轼再也忍不住了,桌子一拍直接报以粗口:“放你娘的屁!咏菊之诗乃崔公子所作,与我苏轼何涉,王别驾,难道你还嫌大门没扫干净,想回去重新扫一番么!”
王别驾勃然色变,起身愤怒言道:“好你个苏轼,本官好歹也是六品官身,而你不过区区九品芝麻官,居然胆敢对上官无礼,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安石丞相的亲信就可以在府州大放厥词,本官不吃那一套!倘若再是冒犯,信不信本官治你一个藐视上官之罪!”
谢助教亦是重重一哼,开口教训道:“苏轼,你乃我国子监的学生,何能这样恣意妄为,还不快快向王别驾致歉。”
王别驾冷笑道:“道歉就不必了,本官何德何能,岂能受得了大名鼎鼎的苏才子的道歉?”
苏轼只觉一腔热血骤然涌上头顶,气愤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几要轰然爆发。
然则,他心知如果自己反驳谢助教之言,肯定占不了便宜,终究还是死死压住了自己的怒火。
见苏轼哑口无言,谢助教冷冷一笑,忽地又将目光转向了崔文卿,质疑发问:“崔公子,在这里老夫想问你一句,这首咏菊之诗是否非是你的作品,而是苏轼帮忙所作?”
话音落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崔文卿的身上,静待他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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