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坤左手拿着一本《孙子兵法》,却并没有翻开,他右手拿着一枚围棋子,正在棋盘前自言自语:“放在此处便是打劫,放在此处便可双活,放在此处双方便须拼气厮杀,放在此处或许可屠对方大龙,但是后方空虚,敌方亦可乘虚而入,局势反而引入复杂,一步棋可生出如此多的选择,可见沙场之上击鼓杀伐,骁将勇士固然重要,可是主帅心中有谋略,方能决断乾坤,以少胜多,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当今天下,自李药师辞任归隐以来,天下间战争便无任何观赏性,无非以力大欺负弱小,以多胜少而已,和街头上的肉搏相扑无甚区别了。”
他正神游物外之时,忽见家丁来报,颜爵爷和颜俍来访,不觉嘀咕:“他们素来不放我这乡绅在眼里,此番为何前来?萧皇后毕竟是前朝皇室,而颜爵爷乃当朝重臣,有必要亲自来拜访吗?”
他心中不满颜师古,却仍旧恭敬迎到门口,见到颜师古也硬是露出了两排牙齿,大笑道:“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众人进入客厅,不多时,萧皇后和萧敬羽等也都陆续来到客厅,众人又不免客套一番,然后便纷纷落座。
萧皇后坐了上座,杨政道坐在左侧上首,随后是萧敬羽沐毅风等,右手边坐着颜师古,萧敬坤坐其右,随后是颜俍和萧侑臣。
甫一落座,颜师古便哈哈笑道:“下官病居乡里,眼花耳聩,若不是贤侄告知,尚不知萧皇后移驾姜村,这未曾远迎之罪,还望萧皇后宽恕则个。”
萧皇后笑了笑,“颜老先生取笑了,如今萧氏乃平民之身,何来宽恕之说,倒是今日未曾远迎老先生,还望老先生宽恕则个了。”
颜师古略略叙旧,便忍不住道:“老朽向来性子急躁,昨日萧庄主离开蔽府之后,老朽一夜没有睡好,所以今日特来向萧庄主请教,有关那些蝌蚪古篆的讯息,能否多告诉老朽一二。”
颜师古说罢掏出了几张泛黄的宣纸,递与了萧皇后与萧敬坤,又道:“不满各位,老朽向以训诂闻名天下,可是此等文字竟如天书般让老朽摸不着半分痕迹,不知在座各位可有高论?”
萧敬羽正要接话,却听萧敬坤说道:“老夫对古篆倒是略有研究,便是颜老先生所说的蝌蚪古文,老夫也曾见过。”
颜师古一听,登时精神抖擞起来,就连萧敬羽也是暗吃一惊,“那还是老夫年轻的时候,到曲阜的九龙山游玩,当时一起的还有李淳风,不过那时他还没当道士,在山顶上的一座石碑上,看见过这些蝌蚪文字,其后我和李淳风又去过几次,可是山顶终日云雾缭绕,竟再也没有找到那座石碑,甚至后来几次,连山顶都找不着了,近些年又听说九龙山阴风阵阵,时常有妖魔出没,老夫便再也没有去过。”
颜师古听得一阵兴奋,又问:“那萧庄主是如何知道这蝌蚪文字的?”
“胤遥道长。”萧敬羽微微一笑。
颜师古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胤遥道长是茅山派的掌门,天下人只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终日在茅山闭关修炼,连圣上都不见,难道萧庄主竟然见过胤遥道长?”
萧敬羽咳嗽一声,“很久以前胤遥道长找到萧某,给萧某看了一本书,上面写的是什么萧某一直不明白,因为那些文字正是这些蝌蚪文。”
这时候连众人都傻眼了,这萧敬羽和胤遥道长竟有这般交情,这袭羽山庄的实力真是深不见底呀。
“那那那,那萧庄主现在可是都明白了?”颜师古神情非常激动。
“惭愧,”萧敬羽叹口气,“萧某经过多年研究,现在能确定的只有死和活这两个字,其余文字尚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才想邀请老先生来共同研究。”
“谁都不能活,你们都得死!”
这声音飘飘忽忽,时有时无,却又清清楚楚传到了萧敬羽的耳朵里。
萧敬羽眼光爆射到墙院外,晶芒四射。
墙头上赫然冒出一个黑影,浑身黑气蒸腾,看起来像个人,却又不能说是个人,人都有头,他的头却拿在自己手里,眼珠子暴露在外,闪出两颗獠牙,嘿嘿干笑着。
他虽然无头,却穿着一身甲胄,右手持一根乌木杖,一上一下敲打着墙头,左手上的脑袋也一上一下跳动着。
“什么人?”
这声音跟随萧敬羽一路,此时终于现身,萧敬羽虽然暴喝一声,却仍是安坐如常。
沐毅风等人忽地窜到院子里,拔出长剑,大声喝问着,“何方高人,可敢现身一见?如此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院内树叶随风起舞,骆明俊和褚良书守住厅门,萧敬坤亦步入院内,但是院墙内除了风声,没有一点人影。
墙头上的两只大眼珠子在众人身上不停转动着,然后盯住萧敬羽看了又看,咧开大嘴放肆一笑,随着那两排大骷髅牙慢慢合拢,整个黑影也忽地消失了。
众人眼看四下无人,看了看萧敬羽,又陆续坐回了原位。
萧皇后顿声道:“颜老先生也算是前朝旧臣,对先夫炀帝可有什么印象么?”
“这个,”颜师古挠了挠头,“老朽当时还只是不入流的小官,都没机会见过炀帝的面呢。”
“哦。”
萧皇后心事重重,似乎陷入了沉思。
萧敬羽等人见萧皇后并无心情饮酒谈天,便纷纷劝慰,杨侍郎遂起身护送萧皇后回去休息了。
颜俍跟着伯父来,本来就揣着心事,他怕伯父捣乱,便想亲口跟萧敬坤提起终身大事,他见众人频频举杯之后,气氛有所缓和,正要张口,却被萧敬羽打断了念头。
萧敬羽忽然笑道:“谈了这么半天,怎么没见妃娜妹妹呢,把她请出来给咱们弹上一曲如何?”
萧敬坤笑道:“若是在家早就让她来了,她今日到九阳宫燃香祈福去了。”
萧敬羽看了看颜俍,笑道:“如此一来,我倒要向兄长说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颜俍一愣,说亲?说亲你看我干嘛?难不成要替我求亲?
萧敬坤也是一愣,急忙笑道:“是谁家的公子,萧庄主快说。”
萧敬羽笑道:“婚姻大事,本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奈何萧某孤身在外,行事匆忙,此番不得已而为之,鲁莽造次之处还请员外见谅,萧某出道江湖十多年,行踪飘忽不定,不敢奢望红颜知己,是以一直孤身一人,如今却想明媒正娶,了却萧某的平生大事,所以萧某今日斗胆为自己做个媒人,想迎娶贵府的春红姑娘,还望萧兄成全。”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这萧敬羽是什么人物,怎么会突然说娶一个丫鬟呢?要是做个偏房都能理解,可偏偏说明媒正娶,这简直是天大的奇闻!
沐毅风听得也是愣住了,萧庄主的这番话藏在他心里不知道多少遍,自己也曾无数次的想说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从萧庄主的口里听到这番说辞,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萧敬坤的老脸可乐开了花,举杯跟大家喝了一杯,“难得萧庄主屈尊俯就,抬爱了春红,老夫当然是一万个乐意,只是这丫鬟常年跟着我儿一起生活,表面上是丫鬟,其实我一直把她当闺女看待,她和我儿也是情同姐妹,感情深笃,所以我就怕娜儿这一关不好过呀,等她回来老夫详细询问一番,明个再给萧庄主一个准信,但是萧庄主放心,就是连我女儿一并娶了去,老夫也是心甘情愿,哈哈!”
萧敬坤如此一说,却是暗示萧庄主顺便娶了自己女儿,自古都是娶了小姐捎带丫鬟,可是这萧庄主却明明白白的说要娶个丫鬟做妻子,这些江湖中人,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众人都是一乐,纷纷举杯庆祝,好像已经喝上了喜酒一般。
颜俍却沉默着,像个大姑娘坐在那儿,悄然低下了头。
来时的兴致勃勃,此时早飞到了九天云外。
九阳宫,祈什么福呢?
许下的心愿里,可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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