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库房内的铁料数量有限,一干合格的鸟铳,至少要消耗六斤精铁,四十斤毛铁才能炼到七、八斤精铁,加上铁价,炭价,工匠的工钱食粮,还有其它的耗费等,一根鸟铳的成本在四到五两之间,不仅耗铁多,成本也不小。<〔<(?
看着鸟铳打造的过程,朱由榔忽然想起一事,他道:“对了,丁老除了火绳引燃的鸟铳外,可会制造那种转动式火铳或是击式火铳?”
朱由榔将自己说的那两种火铳大致描绘了一番,他说的便是历史上的转轮式燧石枪与击式燧石枪。
那转轮燧枪约出现在十六世纪中后期,是用齿轮条摩擦燧石生火而点燃火药。那击式燧枪则是出现在十七世纪初中期,由击锤撞击燧石起火,在今后的几百年中非常流行。朱由榔自然也想拥有这样的利器。
丁三想了半天,他虽然奇怪皇帝怎么会想到这样的鸟铳,不过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惭愧,陛下所说的那种火器,微臣实在不知从未听过。”
朱由榔点了点头,丁三并不是技艺高深的火器人才,没听说过燧石枪也是正常的,再说合格的燧石枪也不是那么容易造的,是自己心急了。
与火铳坊紧邻着的是炮坊。
铸炮是门技术活,两广世袭军匠里会铸炮的大多集中在佛山卫里,佛山在清军李成栋手中,里面的炮匠早被一锅端了,所以行都内非常缺乏铸炮人才的。
御马监掌印庞天寿建议朱由榔从澳门购买一些红夷大炮助阵,被朱由榔否决了:“那红夷炮动辄上百两银子,甚至有些重炮还高达上千两银子,买一门红夷大炮的钱,大明就可以自造一百门佛郎机中型炮了,红夷炮大而无用,且重金向红毛番购买重炮,不若多造小炮,还能省下一批钱粮,户部钱粮可不充裕啊!”
庞天寿的建议反应了大明官宦的主流思想,明末一直有一股向外国人购买红夷大炮的热潮,从红夷小炮到大炮,价位最少百两起底,一直到数千两不等,甚至还购买过重达七千斤的红夷大铜炮,仅炮弹就重二十三斤。
徐光启与洪承畴曾向西洋人订购大批炮弹重十斤的红夷大炮,当时每门报价为一千两银子,朱由榔估计其中成本不过一百多两,其中的利润实在太高了,一门红夷重炮要数千两银子。大明自造的话至少可以造一两百门虎蹲炮,红毛番这是把大明当猪宰呢。
在朱由榔看来,明末使用火器的思路己经错误,红夷大炮昂贵,射慢,装填慢,转向慢,难以形成密集活力,对于人马杀伤效果有限,守城与野战效果都不好,也就攻城时还有一些用处,所以没必要把红夷炮当成制式火炮。
大明目前的情况。朱由榔更看好明军以前的车载轻炮流。车营结阵野战,中远程以射快的轻型佛朗机,打霰弹的小型虎蹲炮为主;辅之以斑鸠脚铳(类似清末的抬枪),鸟铳,百虎齐奔箭和一窝蜂等火器,配合步卒从车阵间隙往外捅刺,最后骑兵配合追杀残敌,与野战来说是个不错的方略。
所以火炮自造才是王道!
好在半年前来了一些懂铸炮的西方传教士,葡萄牙雇佣兵里也有几个懂铸炮的。朱由榔将他们都调到炮坊里铸炮,由御马监掌印庞天寿负责沟通调度。
铸炮类型以中型弗朗机火炮和小型虎蹲炮为主,少量铸造一些大口径的红夷大炮。
以炮坊目前的规模来看,正常情况平均每月大概能够铸造佛郎机三四门,虎蹲炮七八门,八磅、十磅那样的红夷大炮估计得平均两三个月才能铸造一两门。效率实在太过低下,根本无法满足军中火炮的需求量。
于是朱由榔凭借着前世的见识向炮坊内的炮匠师傅们传授了一种提高铸炮度的方法。
那就是清末火炮专家龚振麟的铁模铸造法!
明代多铸铜炮,用的是木泥范铸炮,工艺繁琐,而到了明末清初,铜铁炮都有,铁炮上用的是泥范铸炮,具体技法是失蜡法,也就是用蜡先作炮模,然后泥封做出泥范。泥范干后,再融化里面的蜡,灌入铁水,冷却后敲碎泥范即可。
选泥调泥就是一门学问,泥不能太粗,太粗就很容易崩解。太细也不行,水气出不透,不仅泥范干得慢,灌铁水后出泡也多。
干范是最要命的,炮匠最揪心的就是这事。可不是简单的让泥巴干了就了事,泥范上下内外都要匀干,最容易坏事的就是外干过快,内干不足,所以泥范都是通风阴干。
若是几千斤的大炮,光干模就要三四个月,北方至少也要两三月。只是小炮的话,北方春秋季里一个多月应该能干范,冬天就得奔两月以上了。铸炮周期十分漫长,而且报废率很高,铸造十门往往要报废七八门,合格的成品几乎十不存一。
鸦片战争时,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视察虎门炮台军防,结果现火炮多不堪用,其中一门炮的炮膛里居然有“可储水四碗”的大坑,想必就是因为泥范干得有问题而出的岔子。
真正能够很好解决这个问题的是晚清的火炮专家龚振麟。
龚振麟的铁模铸炮法是先用泥作出泥炮,将这泥炮分解为四到七节,每节分为左右两瓣。再对应每一瓣,用泥巴做出外范,外范上留了把手,还有能将各瓣相互连合在一起的笋卯。接着将铁水灌入每一瓣内外泥范里,就做出了这一瓣的铁范。
接下来铸炮,将铁范以笋卯扣合在一起,外用铁箍固定,内层刷上防止粘连的浆液,再插入炮芯,将铁水灌注进去,等冷却成型的时候,就将铁范的外瓣一块块剥下去,趁炮身红热时候打磨修整表面。再之后清理泥芯,旋磨内膛,就能成型。只要铁模做出来,造炮的成本就大大降低,按龚振麟的计算,铸千斤大炮的炮工银,一门就得上百两,而用铁模则只要几两。按龚振麟在《铸炮铁模图说》里的记述,四十名炮工,赶工的话,两天就能造九门炮,还是千斤大炮。
龚振麟的铁模铸炮法最大的变革就是加快了铸造火炮的度,提高了产品合格率,降低了成本。虽然在火炮质量方面,其实并没有质的提升,但对朱由榔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大明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那些炮匠师傅用了朱由榔提供的铸造方法后,铸炮度果然大大提升,原本平均每月只能铸造三四门的弗朗机火炮,用了铁膜铸炮法后,每月能铸造十五六门,虎蹲炮也从每月七八门的产量提高到了三四十门,如果不是受制于合格的铁原料,产量还能更高,制造的度几乎能过鸟铳。
朱由榔边走边看,穿梭于各坊之中,坊内的军匠和学徒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手中的活计。他们运铁料的运铁料,锻打的锻打,洗涤成品的洗涤成品,一切都是次序井然,有条不紊的样子。
一片繁忙中,望眼望去,众人干活都很卖力,眼下这个年景中,能找到一个可以吃饭活命的地方可不多,自己可不能因干活不努力而被赶走了。
学徒们每天吃着白米饭热面条,每餐可以吃饱,每三天还可以吃一次肉,这让他们都很感激涕零,其中还有不少之前是流民出身,他们流浪各地时,本来己经看多了世态炎凉,感官日渐麻木,但在这里,却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温暖。
但也有一些奸猾的,虽然有气力,却比较懒惰,老是磨洋工,偷工减料。对这些人,朱由榔可不会客气,查到一个就是一阵乱棍好打,然后赶出了兵器工坊,任由其自身自灭。
他带着贴身护卫,兴致勃勃的穿行在走廊过道之间,看着大明中枢的兵工厂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建立起来,心中颇为振奋,不时地对周围的军械指点一番,等返回时,身旁已围了不少各坊主事。
朱由榔转身道:“今后,火器、火药坊军匠安全为第一,试验时,相关人等呆在安全地方,操作者全身套铁甲,反复试验上百次,一定要找出安全隐患,操作要有章可循,尔等识文断字的少,以后要识点字,彼此要多交流交流工场经验,搞工艺改良,弄成标准化,以后不能单靠经验做事,军匠凡有创造贡献的,记军功,取消匠户身份,子女也可读书进学,出仕为官。
当然,普通军匠的食粮工钱朝廷也是一个子不会少的,每造出一杆合格鸟铳,大炮、盔甲、腰刀。朝廷都会给予一定的奖励。不过有赏就有罚,以后产出的军器再有不合格,相关人等都要扣去月饷月粮以充材料耗损,如有造成军士损伤,还要重罚。”
“我等谨遵圣命。”
在丁三等匠人的叩头跪送下,朱由榔缓步踏出了兵器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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