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请随我来。”
秦鸣悅到底非常人，很快调整过来，看了看左右的伪军便衣和鬼子士兵，便邀请黎叶到附近一座茶楼坐下。
他对黎叶也算颇为了解，调整好心态后，并未做什么试探性的举动。
“你不准备抓我回去邀功？”
黎叶淡淡笑了笑。
“黎爷，你别逗我了。”
秦鸣悅苦笑后，认真道：“我不敢！”
他想起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都拜黎叶所赐，但是见到“仇人”当面，却连基本的恨意都不敢产生，他知道自己对此人是发自心底里的恐惧。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黎叶喝了口茶，感兴趣地问道。
“我……”你可别开玩笑了，好不？一点都不好笑。
秦鸣悅差点忍不住喷出口中茶水，于是放下茶杯，肃穆道：“黎爷，你和老徐联手，使我不得辗转到此才能脱身……”
他抿了抿嘴，续道：“可我不恨你，只怪我自己猪油蒙了心，到鲁中想和你作对……”
“这不是真话！”
黎叶看了看秦鸣悅，打断他的忏悔抒情，道：“这么多年，正如你了解我，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的意思是，你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
“……好吧。”
秦鸣悅身体一颤，苦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但，你信么，我并不想去鲁中，但戴老板势大，老头子现在也要忌惮他几分……”
说来说去，都是派系倾轧、官场争斗的戏码。
也侧面反映出军统的发展之迅速、猛烈，连老蒋都开始心生忌惮……可见戴-笠即便不被黎叶暗里弄死，用张云鹏李代桃僵，估计也很难逃过老蒋的杀手。
“这是实话。”
黎叶点点头，放下茶杯，道：“你来沪上，不是你自己的决定吧！”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肯定句。
“嘶……”
秦鸣悅终于色变，这种一下给人叫破心里隐藏秘密的突兀和不适应，使得他有些懵。
随即他恢复神色，苦涩承认：“没错！”
现在鬼子看似猖獗，但国府内明眼人都看得出鬼子日暮西山，他秦鸣悅最是擅长钻营，怎会得不到鬼子的确切信息和情报？
鬼子在海上，已然给英、美联军打崩。这先不说，就是鬼子陆军，现在连屯田的关东军都派出来了，可见一斑！
现在汪伪内部，许多高层都在和重-庆那边互通有无，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老汪死后，也没谁再能扛得起大旗、和老蒋较劲。
这都是大势使然，浑噩看不清形势的人，只能等死而已。
秦鸣悅是多精明的人！这时候选择投靠鬼子，与他的性格和一贯行事风格，明显不符。
“是校长的直接命令。”
秦鸣悅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他的意图十分明显——这是想找黎叶寻求庇护。
“你……呵，还是没变。”
黎叶也算小小的吃了一惊，这厮真是太能钻营。
不过对他的精明头脑和眼光，却是很佩服的。
身处乱世，能够看得清鬼子势衰的人不少，但眼光能入秦鸣悅一般，看得更远的、知道国府势衰的，难得一见。
或许，秦鸣悅也只是在赌，不过，能让这么肯冒风险的，多半也是因为黎叶。
这要从当前战争局势来讲，国际上许多国家陆续宣布对轴心国宣战，苏军、美英联军等，接连在战场上取得优异战绩，德、日等反派的形势急转而下……
国内，华北有鲁区、八-路、新-四军等部，响应中央号召，扩大城市战果，鲁晋察冀……再到黑、沈、辽、热等地，光是共方就取得了不少战果。
而华中华南的豫湘桂大战，已经收尾，鬼子大致上打通了“一号计划”预期的运输补给线——至少在华中和华南部分算是成功……
共方依靠鲁区为基，八-路、新-四两军为利器，加上东北四省陆续壮大的抗日武装的崛起，这股新兴的党政军队的势力，使得国内外各国首脑纷纷派出考察队伍，也引起了老蒋的深深警惕，给后面的和谈失败埋下了引子……
但国-军是自己真的不争气啊，各大战区几乎是各有小算盘，谈不上精诚协作也就罢了，老蒋还经常遥控指挥、瞎打一气，眼中影响战局不说，他老人家派驻的钉子，也变相钳制和制约了各大战区指挥部的发挥……
可以说，要是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又有黎叶这么一尊定海神针一般的大神存在，此消彼长之下，天下是哪一派的，可以预期。
当然现在，国府未必没有扳回颓势的机会，但是前提是上层难绝贪腐，体系内难出清廉，而且外部——各国的的厚重外债，几百年难以还得清，这就很让高层人士绝望、看不到光大前景啊！
“我……”
秦鸣悅见黎叶没有当面拒绝，便欣喜地颤栗起来。
一贯能言善辩的他，在黎叶面前表现得很不堪，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我是真心想要跟着你……”
秦鸣悅话说一半，便将后面的字眼吞了回去，他想起了黎叶的身份，共方可不像腐朽暮气的国府，他身为中统的实权高层之一，对共-产-党的了解，远比其他人要深刻的多。
“我是说……”
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留下来，在这边给你当内线，行不？”
“嗯？”秦鸣悅想做双重间谍，这个风险很大的。
黎叶双眼睁大，不敢相信，“你认真哒？”
“是啊。”
秦鸣悅苦笑一下，“为今之计，还有什么出路么？实话说，留下来跟着日-本-人，等死而已！”
他小心看看黎叶，补充道：“我在国府混迹官场多年，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纸老虎空壳一个，现在还坚持三-民-主-义信仰的，还能有几个？我不看好！”
这家伙，说这些话，便是绝了自己的退路，可见决绝——这回老蒋让他投靠鬼子“送死”，想来是真的扎了心、令他桑森呐！
“我欢迎啊。”
黎叶想了想，随即果断给出答复，“你的事情，我必定会如实上报给总部，到时有人来对你进行考核，你知道怎么做。”
“明白！……谢谢。”
秦鸣悅嘴唇哆嗦好一阵，才挤出了两个词汇，他面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看到明天的希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般，变得洒脱了许多。
“不知道你是……？”
他随即致歉道：“别误会，我是想帮你做点什么，算作……投名状也行。”
“无需如此。”
黎叶摇了摇头，“我们这边不兴这个，你若是加入进来，时间久了，就会清楚。”
他起身道：“你坐好你自己的事情，老头子给你的任务，你先做着，免得引他怀疑。一切以你的自身安危为主。我走了，你别送。”
他找秦鸣悅要了张身份通行证后，很快离开茶楼。
“好的。”
秦鸣悅连连点头，黎叶出门后，他直接兴奋地拧起茶壶，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喝干茶水，“哈”的一声吐口长气，心驰意满！
黎叶带着意外收获，很快赶到了医院，用秦鸣悅给的身份通行证，很快混进了医院……
这些时间的鬼子、伪军和伪警察伤员很多，医院内都住满了伤病患者，好多伪警察伤员都给安置在走廊上，有条长椅、或者简易木板床，便算是较好待遇啦。
“你找谁……呜呜！”
黎叶摸进一间医务室，里面三个男医生都有些诧异，其中一个刚问话，便给黎叶一拳打晕。
“你……”
“噗通，噗通！”
另外两人吃了一惊，正想大声呼救，但因为受惊迟疑的瞬间，也给打晕在地。
黎叶把三人捆好、藏起来后，换上一套医生白大褂，便出了医务室，满院溜达起来……
几间重兵把守的病房，黎叶没有分心去查探，等他找到医药库房，也没耽搁多长时间。
“你是……？”
值班护士有些警觉地看了看黎叶。
“来，配合一下，捂住嘴巴。”
黎叶却翻手“变”出一把让人惊悚的手枪。
“呜呜……”
护士原本不知道为何要捂住嘴巴，但她下意识地照做后，见到这黑洞洞的枪口时，才察觉到捂住嘴巴的原因。
她的惊叫声，被她自己捂住、堵了回去，只发出猫叫般的轻微声响。
“别、别……”
护士浑身筛糠一般剧烈颤抖，没几下，便两眼翻白，吓晕过去。
“呵！”
黎叶用枪口搔搔头，也没再为难她，将她扶住，趴在办公桌上、伪装偷懒睡觉后，才在这间仓库内探查起来……
黎叶将这间医院的储备药品，洗劫一空，出医院时，一路看到忙碌的那些医护人员，忽然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种想跟他们说“没药你们就别白忙活”的冲动，但随即无语地轻笑起来……
出了医院，他这次目的算是完成。
但因为有了秦鸣悅的投诚，在对他没核实清楚之前，黎叶想着还是的帮着他遮掩一下——将鬼子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
于是，黎叶换装后，混进了同样人手不足的鬼子宪兵大队。
这次没遇到什么值得下手的鬼子大官要员，但是宪兵司令部的武器弹药、粮食物资等，他全部搜刮一空……
接下来，凡是他查到的鬼子和伪军、伪警察的大小仓库物资，他全部打包带走……
这种失窃案件，足够鬼子伪军们忙活一阵的，等哪天有鬼子回想起来，想找酒楼被秦鸣悅这个“周处长”释放的那个年轻公子哥……估计也很难想的起来。
为什么？
因为事件开端的制造者，此刻正陷入了恐慌的绝境。
“这位爷，请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之罪呀！”
狗-汉-奸的绿豆眼，在看到黎叶掏出枪的那刻起，便全副心思地想着怎样活命！
冷汗一滴滴地坠落地面，很快在严寒的氛围中，变成一小片冰渣子。
“我为何要放过你？”
黎叶淡淡道。
杀这种为虎作伥、出卖祖宗灵魂的汉-奸，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小的……”
绿豆眼汉-奸噗通一下给跪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求您给条活路，小的上有……”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孩？”
黎叶忍不住笑了，“这词，太老套啦，还是换一个？”
“不不，求您，小的，给你磕头啦。”
绿豆眼砰砰砰地磕在冰凉的地上，百般哀求道：“小的，虽然没儿子，但是真有老母亲要赡养啊。”
“就你有老母要养活！”
黎叶寒声道：“你在你日-本主子面前，被你构陷囹圄的那些国人，他们就没有双亲要奉养？”
“小的一定洗心革面，那个，痛改前非！”
绿豆眼眼瞧着这招数不成，便换了一套，赌咒发誓，看起来很是虔诚。
随即，他绿豆眼直发光，兴奋地威胁道：“这位爷，要不，咱们各退一步？”
黎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这个死胡同，有一队鬼子宪兵走了进来……
“哈哈哈……”
绿豆眼擦擦脸上吓出的冷汗和磕头沾染的灰尘，趾高气昂地站了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看着黎叶，一副“吃定你”的模样。
“笑屁啊笑！”
黎叶打断他难听的尖利刺耳的笑声，“本来有些心软，犹豫着要不要杀你的……”
“呸！”
绿豆眼看到鬼子们走近，愈发气势强大，“在太君面前，看你还敢猖狂？！”
他叽里呱啦地跟鬼子们紧急沟通起来。
鬼子们听见他的话，纷纷从肩上卸下步枪……
而黎叶，确实很猖狂，他的手枪，瞬间又多出一把，“噗噗噗”的一连串速射，鬼子们甚至还没给枪上膛，便纷纷眉心中弹倒地……
“你……”
绿豆眼心里的震骇，显现在苍白的脸上，双目无神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现时，不缺他这样奉鬼子为无敌强者、将之畏惧敬若天神一般的国人，但他是格外突出的那一类铁杆汉-奸。
此刻，心底里鬼子们无敌形象的破败，恍若后世铁粉见到偶像形象崩溃后、难以接受的心境一般，他反而对黎叶咬牙切齿地深恨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
“噗！”
黎叶懒得跟这类出卖祖宗的无耻苟活之辈磨叽，直接一枪击毙！
他收拾一番，翻出死胡同，从后街小巷内七拐八拐、很快消失不见……
剩下那个鬼子少佐，今天没时间再去收拾他，不过想来，出了这么多事情，足够这帮鬼子们乱一阵的。
先把药品送回去，还有秦鸣悅的事情，需要和孟青霜说一下，等明天还是什么时间，再来这边找那个什么少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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