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普尔科。
战争来的快去得也快,重归和平的港口村落几乎不需要恢复,直接迈步发展。
时不过清晨,村落破败的街道已人来人往,砖窑的原住民工头天还没亮便挨家挨户叫醒工人,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天刚蒙蒙亮时出去打猎的猎户已经回来,有些人带着猎物,有些人则空手而还,林间野兽受战争的影响可没人类恢复得这么快,后面一两个月恐怕它们都很少会出没于这片丛林。
昨晚停靠港口的大福船从状元桥转运来麻家港的货物,力夫笑呵呵地用西班牙语告诉值守的甲长中午就能搬完。
改变原住民生活节奏的是西班牙人,这几十年里他们早就习惯了晚睡早起辛勤劳作,不过那更像行尸走肉,明军的到来给这里注入新的活力——给明朝人做事,付钱。
为调动原住民的积极性,陈沐和他的幕僚们狠狠费了一番头脑,最早砖窑、造纸厂这些地方招工时即使告诉百姓开工钱,应募的人也不多,这让他们错以为是酬劳太低的原因,毕竟陈沐给这里的工钱定价是一个工一分银。
所谓一个工,就是工人正常一天的工作量,在明朝,最普通的工种一个工是三分银。
邹元标找了几个甲长询问,这才得知人家原住民不用银,挣这钱没用——人家的货币是棉布和可可豆。
“一颗可可豆能换一只这个。”林满爵的家丁黑金刚一手熟练地捻着可可豆,另一只手托着一只大西红柿道:“四颗,有时候三颗也能,换一只六角龙,呃……主人这么叫那个小东西。”
六角龙,多威风的名字?
陈沐看着长了六根胡须状长得活像只大蝌蚪的蝾螈,对林满爵比了个大拇指来夸奖他的取名天赋,对黑金刚道:“挺便宜呀,买这个能做什么?”
黑金刚笑起来露出微微发黄的牙,看着分外憨厚:“裹上玉米饼,烤着吃。”
陈沐再一次竖起大拇指:“再跟我讲讲物价,就是用可可豆买东西。”
“好!”
黑金刚很为陈沐对他们的事感兴趣而高兴,道:“一百个可可豆能买一个奴隶或者一只火鸡。”
“火鸡跟人一样贵?”陈沐抬手磨痧着胡须,面上露出怪异神色:“这定价不好。”
一旁抱臂而坐的林满爵轻咳一声道:“大帅,这个定价很公平,他们的奴隶和我们所知的奴隶不一样,更,怎么说呢,更开明?”
“奴隶的孩子不是奴隶,奴隶的可可豆和主人无关;奴隶如果进入庙宇祭坛,或者他在市场之外的地踩了粪,就不再是奴隶了。”
陈沐很认真地听着,突然邹元标在一旁不知怎么傻乐呵起来,注意到别人在看他还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地,看见陈沐对他投来探究的眼神这才忍不住解释道:“嫌臭,主人嫌臭,哈哈哈哈!”
这个傻子。
陈沐硬憋着用鼻子狠狠喘了几口气,抬手指向门外:“你出去。”
这才让林满爵接着说。
“如果他们逃跑,只有主家人才能追,别人不能,跑了就跑了,所以奴隶价格很便宜,对了,还有假豆子。”
陈沐皱起眉头忍俊不禁:“豆子还能做假?”
“白灰、湿土还有他们吃的那个,大帅管那叫牛油果,用那个籽做假豆,所以黑金刚的手指一直在捻豆,我听他说假豆一捻就碎。”
“所以如果要招工,让砖窑厂他们用可可豆招工就行?”陈沐没理会假币这回事,看向黑金刚问道:“一般工人一天工钱是多少?”
“过去最好的时候,是一百。”黑金刚面对陈沐依然有些拘谨,说了一句又怕说的太笼统引陈沐不喜,补充道:“一百颗可可豆。”
物价不但不高,而且还很低。
这跟陈沐想象中完全不同,一只火鸡如果不坏,够一家人吃两三天了,要是一百颗西红柿,也够穷人吃很久。
这出乎陈沐意料,他当即问道:“那为什么看起来这的百姓在来之前很辛苦,吃不饱穿不好的模样?”
黑金刚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些东西就值这些豆子,所有人都知道,但我们没有豆子,也没有火鸡,没人去打猎、打猎也是为主人;也没人卖西红柿,都送到墨西哥城里了,没人卖东西。”
邹元标从门外探出头来,道:“大帅,学生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好好在外边,闭上嘴,我也知道。”
这能是什么大问题,没货物也没市场,货币没有存在的价值。
在他们这次谈话结束之后,道君庙门前的商铺很快便开了四家,头一家是弓箭作坊,制作弓箭、打制箭簇、削制箭杆、粘箭羽,专卖明梢弓与各式铁箭簇、木箭支,不过目前这几个陈沐选出的军匠卖的弓都是明军辎重里用不着的。
第二家是铁匠铺,主要打制、售卖明军的舰上水兵用手斧及刀剑一类防身刀剑与农具,也是军匠开门营业。
第三家则是裁缝铺,临清王朝佐船上的几个裁缝从明军那赊来棉布,为人量身裁减衣服,按说这应该是阿卡普尔科第一家民营商铺。
三家店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原住民,总共两千多户的大村子,有点什么事动静半天就都知道了,来往的人称得上络绎不绝,但一单都没谈成——倒不是原住民百姓不喜欢,他们喜欢的很。
但铺子都不接受以物易物,要用银子才卖,也就是三家店都是陈沐下过命令的,原住民拿枣儿大块头品相良好的玉石去买三枚铁箭头,一辈子没见过几两银子的老军匠眼泪都快下来了,就是不敢收。
第二天,第四家铺子开张了,收玉石、兽皮、火鸡、玉米等物,定价给付银两,同时告知港口百姓各个工厂干活给银的消息,先从村子里的男人们开始,被调动起积极性,而随着酒楼等店铺开张及裁缝店接待村庄首领妻子卖出整整一身衫、袄、霞帔、褙子、比甲及裙子后,妇女也被调动起来。
整个村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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