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侍女又催促道:“此后安王妃可有再找你索要胎儿?你又再给她送过多少次?都老实交代出来!”
“是是是,”稳婆平了平心神,这才道:“安王妃后来派人给了小的不少酬劳,并且嘱咐我再有这样的胎儿一定要送到安王府去,但是滑胎之事可遇不可求,我便停了半月左右没再给安王府送。后来有一日,王妃派人送来许多钱财,问我有没有新鲜胎儿,并且暗示我,最好是最新鲜的……都怪小人被这些财宝迷了眼睛,便……便答应为王妃寻找怀孕女子,以重金买下她们腹中之子,待打下孩子再送到安王府去!”
逄巡抚似乎是吓傻了,只在一旁看着女儿一句话也不说,但看那副样子,分明是对此事有所了解的。楚浪咬咬牙,心一横道:“儿臣从未知晓此事,且只听这人一面之词未免有失偏颇,或是这人被人买通了提前陷害王妃也未可知。”
“那便多听几人之言。”胡青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挥手几个乡野村夫便上前,哭天喊地的喊了一阵,这才一个一个道:
“我婆娘有了三个月身孕,可是家里已经有五个孩子,实在是养不起了,后来这稳婆找到我们,说是能把腹中的孩子卖比小孩更高的价钱,我们想着反正生下来也是养不活,便同意了。可是没想到啊!稳婆说用药对女子身体不好,竟让我婆娘从高处跳下撞击肚子,才把孩子活生生的排下来!我婆娘折腾的去了半条命,拿来的钱也救不得命,前几日便去了!”
一个村夫一边哭一边拽了下臂上的黑布。
另一个村夫立马跟上道:“我也是我也是!我婆娘怀胎三个月,却被大夫诊断出胎位不正,让我们找了稳婆正胎位,没想到这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将我的孩子打了下来,还告诉我们是孩子自己没活下来的,我婆娘之前分明健健康康的!后来我听人说才知道,是这人收了贵人的钱财,到处昧着良心偷摸给女人家打胎!”
几个村夫七嘴八舌的几乎立马在凤皇宫里炸开了锅,胡青岚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管闲闲看看自己的指甲,再看一看楚浪愈发紧皱的眉头。
“都给本王闭嘴!”
楚浪被这聒噪声吵嚷的满脸都是不耐烦,终究是忍不住低吼出声。那几个乡野村夫虽然是过来讨回公道的,但对这些达官贵人还是害怕,方才倒是还有几分骨气,现今被楚浪一个眼神瞪过去,便都缩起了脖子不敢说话了。
“母后,”楚浪再行一礼,直起身子道:“儿臣方才听这几人所言,字字句句都是这稳婆为了钱财丧尽天良,可曾有过王妃半点不对?还望母后明察,如今王妃生死未卜,难道还要蒙受这等不白之冤吗?”
“不白之冤?”胡青岚松开自己染得很好的蔻丹,一双修饰的很好的眉眼看向楚浪,须臾之间后宫之主气势尽显,看起来与方才的闲散模样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她手掌轻拍桌面,叩问道:“安王此话何意?难道方才安王没有听见,是安王妃用钱财引诱这稳婆,才让她四处找寻未足月的胎儿?”
“口说无凭,只凭一个小小稳婆的话,难道就能尽信吗?”楚浪眼中似乎满是坚毅神色,但归根究底还是一丝慌张在作祟。
胡青岚看起来要平心静气的多,如今的局面在她而言无异于瓮中捉鳖,最终结果不过是两只鳖互相攀咬出来的东西多少而已。
“金陵城中不少怀孕女子滑胎,事态严重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本宫便是听闻此事才决心彻查,没想到却顺藤摸瓜到了安王妃这里,调查了这许多天,自然是有证据的,不知安王究竟想看什么证据?”
楚浪被问的一时无言。此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甚至,他如今对于逄诗蕊的印象还停留在几日之前,他偶然间回府,逄诗蕊挺着已经有些凸起的腰身,过来低眉顺眼的禀告他,她的身子还好,这几日害喜也好了许多,能陪他用饭了。
胡青岚见他一时接不上话,嘴角轻轻勾起,不紧不慢的道:“不如就先来听听安王妃如今身子如何,为何要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待命多时的太医闪身出来,行礼下跪道:“微臣刚才为安王妃诊脉,发现胎儿先天不足,死于腹中已有多日,只是用了奇药堪堪吊着,竟没有掉出。且安王妃卖相虚浮,宫府受损尚未痊愈,本来便不是可以适合受孕的身体,如今,已经是再无有孕之可能了。”
逄巡抚在一旁听了这话,差点便是老泪纵横,只能是握紧了自己女儿的手没有言语。
胡青岚接着道:“安王与安王妃鹣鲽情深,王妃拼死也要为王爷诞下世子,只不过以命抵命实在太过恶毒。”
楚浪听了这话本有些愣,如今下意识的便反驳道:“胡说!王妃腹中之子一向太平,前几日还好好害喜!”
“只怕是王爷忙于正事,许久没有关心过王妃的身体了吧。”胡青岚凉凉的一句话将他的反驳都给堵了回去,又接着道:“稳婆何在?”
那受了刑的妇人好不容易挣扎着往前跪了跪,道:“这些日子以来,安王妃总共从你这里害过多少条人命?”
“回皇后娘娘的话,”那妇人低着头,声音略小了些:“总共八人,其中一尸两命者三人。”
那几个乡野村夫排排跪在那里,身上的黑布便已经是逃无可逃的铁证。
“再来听听安王府内的侍女的话吧,”胡青岚好以整暇的看着楚浪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向旁边使了个眼色,被困在后面的逄诗蕊的几个侍女便上前了两个,跪下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们可以作证,那胎儿从府中拿回来之后,都是奴婢们负责亲手料理的。”
“你们这群贱人!”殿中忽然一阵喧哗,竟是昏倒在榻上的逄诗蕊悠悠转醒,看见面前跪着的侍女,再看看楚浪的神色,便一时间来了力气骂了出声。
“安王妃此时醒的正好。”胡青岚笑笑的注视着她,下一秒眼神突变,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厉声喝道:“安王妃草菅人命,以维护自身安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认罪?!”
逄诗蕊刚刚失去孩子,血流几乎成河,如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若不是一睁眼便看见了楚浪,恐怕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如今勉强喊出这一句来,已经是满头冷汗,头晕眼花的支撑不住了。
她倒在逄巡抚的怀中,根本也没有将胡青岚的话听进耳朵里,只是朝着楚浪的方向伸着手,呢喃一样的低声道:“王爷……妾身对不起王爷,没能,到底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楚浪转过眼来看她一眼,却对这个女人没有半句话说,只是拱手又向着胡青岚道:“如今既然安王妃已醒,不如便好好对质一番,将各种缘由讲个清楚明白。”
胡青岚稍微有些怔楞,片刻后刚要点头,逄巡抚已经“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的求道:“求皇后娘娘法外开恩,如今安王妃刚刚小产,怕是禁不起这些质问,不如先让老臣将她带回家中好好休养一番,等到身子好了,再有什么责罚再领不迟啊。”
逄巡抚一颗慈父心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从小捧在手心珍之爱之的女儿,此时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要被人审问,这无异于再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看向楚浪的目光都逼出几分狠绝。
“既然人已经醒了,便没有什么大碍,遑论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楚浪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刚刚为他流产为他草菅人命为他犯下滔天大错的女儿心寒,更是让一心护着女儿的老父怒火滔天。
“安王莫要欺人太甚!不管蕊儿做下什么事情,她总归还是你的王妃,难道你就不能体谅她一分?!”
这些年来楚浪对逄诗蕊的所做作为,逄巡抚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他哪里看不出来楚浪对逄诗蕊从未有过半点夫妻情分,他们这段缘分本就是强求,不过靠他在前朝的多方助益,才让楚浪偶尔对逄诗蕊有个正眼。本想着等两人再过几年,逄诗蕊王妃身份稳定,再生下世子,两人之间便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故,届时他便算是从朝堂退出,也应该不用担心才是。
可是到现在看来,这七年了,逄诗蕊为他滑的胎用的心,为他拼了命做的一切,根本没让这个人软化一分一毫。
“是逄诗蕊该好好反省,”楚浪神色如常,就像是端坐在王爷高位上,审判几个与他毫无相关的犯人:“能做下此等滔天大恶,还将本王蒙在鼓里,这哪一件是为人王妃该做的事情?”
“安王!”逄巡抚听了这话气得面色涨红,刚要冲上去理论一番,便见躺着的逄诗蕊忽然卸了所有力气一样,歪了身子,顿时乱了章法,大声喊道:“蕊儿!快来人啊,安王妃晕过去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