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蓑衣船夫的眼眸深邃无比,仿佛有种看透人心的魔力,唐锋没来由的心中微微一颤,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竟是下意识地有些不敢与那人对视。
那人微微一笑,他看着唐锋,然后伸手拍了拍船沿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唐锋此刻的状态有些差,这具新的肉身太过稚嫩,一叶孤舟在这狂风暴雨之中颠簸无比,这具身体能够在这种状态下不吐出来已经是难得了,还想行动自如?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也许自己原本的肉身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同样不堪一击,但是好歹无论是力量还是敏锐程度都远超这具肉身。
唐锋此时与这肉身有一种无形的隔膜感,之前的肉身资质被改造的太过超凡,正因如此,当唐锋的灵魂被塞到这个新的肉身之后,唐锋感觉很不协调。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网速延迟很高的状态下玩游戏,新肉身的动作无法赶上唐锋的念头,唐锋在行动之间,明显的能感觉到念头与动作之间存在明显的延迟,正因为如此,唐锋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甩到海里。
闻得此言,唐锋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一咬牙,学着那蓑衣男子的模样坐在了船沿,任由狂风暴雨吹打在自己的身上,大海之中的惊涛骇浪时而将唐锋高高抛起,仿佛要将他送入天宇,时而将唐锋深深拖下,好似要将他打下九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身穿蓑衣、墨海垂钓的男子应该就是这第九重天门试炼之中的器灵了,唯一的问题在于,对于如何通过第九重天门,唐锋是毫无头绪,因此,只能暂时按此人所说的去做。
坐下之后,唐锋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然而在这死寂的狂风骤雨之中,唐锋的心反而渐渐的平静下来了,两只小手虽然依旧紧紧抓着船沿,但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紧张,而这时候,唐锋的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细细思考着到底该怎么那道第九重天门之中的秘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尚且看不出这第九重天门玩的是什么把戏,从进入第九重天门开始到现在,唐锋并没有获得太多的信息,唯一可知的是,这第九重天门考验的恐怕不是修士的实力。
若是想要考验修士的实力,又怎么会玩替换肉身这一出?这具肉身根本没有经过任何修炼,和修士比起来可以说是孱弱无力,难道用这具肉身去打那个身穿蓑衣的男子吗?别开玩笑了!只看那蓑衣男子在这狂风暴雨之中纹丝不动,在海上垂钓的模样,就知道这男的是个狠角色,又岂是小屁孩能惹的?即便唐锋猜测有误,那蓑衣男子只是一名普通渔夫,那唐锋的处境依旧没有多大改变,讲道理,以唐锋现在这个六岁稚童的身体,不管是修为通天的大能,还是海上打渔的普通大叔,对他来说都一样,反正他一个也打不过!但凡第九重天门有一星半点儿考验修士实力的意思,都不会设置这么一种试炼场景。
既然不是考验实力,那是考验什么呢?唐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之前象芽儿向他透露九重天门时的模样。
九重天门之中,前八重天门,无论是天门之内的秘法,还是通过试炼的方法,象芽儿都能如数家珍似的和唐锋侃侃而谈,唯独到这第九重天门之时,象芽儿却选择闭口不谈,只说唐锋进了天门便能知晓,这其中的怪异之处,由不得唐锋不深思。
象芽儿想要帮自己获取九重天门之中秘术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她也不会向唐锋透露这么多机密的情报,而这些情报的真实性,唐锋也一一验证过了,即便是最难过的第七、八两重天门,唐锋按照象芽儿的指点也用近乎投机取巧的方式给通过了,正因如此,象芽儿诓骗自己或者说故意不告诉自己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排除掉了象芽儿故意隐瞒的可能性之后,就还剩下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象芽儿也不知道该怎么通过第九重天门的试炼,更甚者,可能根本就没有一种固定的方法能够通过第九重天门试炼,正因如此,象芽儿才会对唐锋说进入第九重天门之后自然会知晓,只是如此一来,一切都要靠自己随机应变了。
想明白了这些,唐锋也就彻底放松下来了,自己的肉身太过孱弱,想要斩杀器灵根本就不可能,而排除了和那蓑衣男子对抗的选择之后,剩下的也只能是随缘了。
坐在船沿之上,唐锋越发的放松,冰冷刺骨的海水时而浸没到他的小腿根部,而是离他脚尖千丈,比过山车还要刺激一万倍,不过唐锋此时已经怡然不惧。
转头看向蓑衣男子手中的鱼竿,此时,唐锋那张满是雨水的小脸上明显的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要说这第九重天门之中哪里最古怪,无疑就是这蓑衣男子的垂钓之举了,唐锋有种预感,在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驾着一叶孤舟来海上钓鱼?这中间可以说是处处透着古怪,而且方才自己在船舱之中连一片鱼鳞都没有看到。
从这里放眼向四周望去俱是茫茫海水,根本看不见陆地,由此可见这艘船并非是刚刚出海,若是为了钓鱼,应不至于这么久都无功,因而,唐锋猜测这蓑衣男子恐怕不是钓鱼那么简单,自己若是想要得到这第九重天门之中的秘术,恐怕还得从这里入手。
想到这里,唐锋开始仔细看起了那根鱼竿,鱼竿是青竹所制,只是那青竹却新鲜的有些过分,青翠欲滴,生机勃勃,挂满了水珠,仿佛是空山新雨之后刚被采摘下来的青竹。
鱼竿的尽头绑着一根发丝粗细的黑线,那线漆黑如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笔直的落入海水之中,无论如何风吹雨打,那黑线竟是纹丝不动,仿佛它根本不是一根线,反而像是一道漆黑如墨的光线,不过无论是鱼竿尽头那一圈一圈的黑线,还是海水被那黑线切割后形成的波纹都无疑在告诉唐锋,这根线是实实在在的线。
也不知道这是在钓什么,看着漆黑如墨的海面,唐锋心中如此想道,而他,也这么问了。
“在钓什么?”唐锋直接问道,声音有些稚嫩,刚出口被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而唐锋还被倒灌了几口雨水。
转过头看着唐锋,那蓑衣男子目中有几分奇异之色,似乎是没料到唐锋这么快就适应了这里恶劣的环境,而且还有闲心跑来问自己问题了,而那蓑衣男子的反应也让唐锋安心了几分,看来他是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不知道。”那蓑衣虽然有些意外唐锋适应的速度,但也没有太过关注,淡声说道。
不知道?唐锋微微一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有些古怪的看着那蓑衣男子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这鱼钩不会是直的吧?”
听了唐锋的话,那蓑衣男子那淡然的脸色同样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愿者上钩倒是不错,只是这姜太公是何人?直钩也能钓鱼?!”
闻得此言,唐锋顿时知道是自己想差了,这个蓑衣男子和前世历史上那个拿直钩钓出一个周王的老头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乎,唐锋只能尴尬的打个哈哈,生硬的转移话题。
见唐锋不愿多说,那蓑衣男子倒也没有逼问,只是深深看了唐锋一眼,然后忽然道:“你既好奇我在钓什么,那么此竿就由你来钓吧,能得到何物全看你自身,成败只在你手中!”
说着,那蓑衣男子不由分说的将鱼竿朝唐锋递来,唐锋恍惚之间竟是松开了那牢牢抓住船沿的双手,将那钓竿抓在了手中。
钓竿有些冰凉,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但是拿着竹竿的唐锋却有些茫然,他死死夹住船上,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不让自己掉落到海中,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从那蓑衣男子的言语之中,唐锋听出他话中之意似乎是指能否闯过这第九重天门,全看这一竿,但是正如之前那蓑衣男子回答唐锋的话,唐锋也完全不知道该钓什么呀!难道就这么等着这鱼竿有动静,然后将它拉上来?唐一时间思绪万千。
强行压下心中的混乱,唐锋深吸一口气,在小舟再一次升高之际,身体向后倒去,同时双腿发力,将自己向后送去,不论如何,远离这个船沿一点总归是好的,否则以这个身体的力量,若是真的有猎物上钩,是唐锋把它钓上来,还是它把唐锋钓下去还是两说。
然而,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唐锋的身体刚表现出一点向后倒的趋势,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牢牢托住了他的肩膀,唐锋好悬没因为那反推之力把自己给蹬下去了。
猛然偏头,只见那蓑衣男子正淡笑着看向自己,紧接着,他托在唐锋肩膀上的手竟然猛地开始发力,同时,他嘴中轻喝一声:“去吧!”
“啊~啊啊!”
下一刻,唐锋一个跟头载落下去,漆黑的海水飞速向他靠近,唐锋轰然落入了海水之中,只剩下一串抑扬顿挫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狂风骤雨的呼号声中。
然而,等了许久,那等待中的撞击却始终没有传来,唐锋有些疑惑,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到了一片漆黑的大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地面之上是泥沙与海草等植物,血玉珊瑚以及灵珠金章等事物竟然和垃圾一样遍布海底,散发出阵阵神光,将这里照的分明,四周海水涌动,而向上看去却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而自己的头顶还有一根发丝粗细的黑线从百会穴之处出来,笔直的向上方的无尽黑暗中延伸过去,显然这是那根钓竿上的黑线,不难猜到,这里就是那墨海的海底,看着这一切,唐锋有些愣神。
与此同时,墨海海面之上,那艘孤舟依旧在起起伏伏,两道身影坐在船沿边上,一蓑衣男子、一青衫稚童,那稚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双手之中还持着一杆鱼竿,这正是唐锋之前附身的童子肉身,然而此时,那童子的双眼却空洞无比,好似行尸走肉,只是他的身体却始终牢牢坐在船上,仿佛扎根于此。
此时,那蓑衣男子的脸上再次恢复了淡然,他双眼落在了稚童那稚童的身上,开口说道:“还不出来?难道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
话音刚落,只见那稚童身上亮起一道蒙蒙青光,青光在那稚童身前凝现,最终化作一道人影,只见那人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青丝如瀑,肌肤似雪,翦水秋瞳,朱唇琼鼻,身材婀娜曼妙,神圣与妖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身上和谐共生,此人赫然正是第八重天门之中的器灵。
那器灵在面对这位蓑衣男子之时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唐锋时的轻松惬意,反而很是拘谨,脸上还带着几分紧张。
只见那青衣女子朝蓑衣男子行了一礼,拜道:“属下青玄,拜见帝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实力如此恐怖的青玄,此时此刻竟然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她那美丽的头颅低着,甚至不敢抬眼看那蓑衣男子,不等他开口,青玄根本不敢直起身来。
“起来吧!”半晌之后,那被青玄唤作帝君的蓑衣男子,淡声说道,此时,青玄才缓缓抬起头来,不过仍旧是大气也不敢喘。
“想要借助那个小家伙脱离此地?”蓑衣男子淡声问道。
青玄咬了咬牙,再次朝蓑衣男子行了一礼道:“此人乃是青玄最大的机缘,而且青玄此次只是着一分神外出,还请帝君成全。”
蓑衣男子看着青玄道:“你身上有它的血脉,能够察觉到它的气息也不足为奇,本君还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阻你机缘!本君这次之所以支开他,唤你出来,是为了提醒你,他们二者如今已是一体,此事不可强夺,你切莫起了贪念,你既要借他的造化,那么日后便做他的护道人吧,权当你日后借他机缘之资!”
“帝君放心,青玄明白!”听到那蓑衣男子之言,明白帝君并不会阻止她,青玄顿时大喜过望,一拜到底,激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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