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张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敲门声响起,李文进喜悦的声音传来:“子诚快点起来,辽阳大捷,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
张佑猛然睁开眼睛,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丫迅速开门将李文进迎了进来:“什么时候的事儿?是正式的塘报吗?”
塘报指的就是军事情报,有时候也指送军事情报的人。
李文进脸上挂笑,摇了摇脑袋:“不是塘报,是蓟辽总督吴兑用海东青送来的消息,陈鹏带兵在辽河老湾头附近找到了土蛮的主力,天兵营横空出世,烧死炸伤敌人数千,敌营大乱,自相残踏者不计其数,溃不成军……”
“太好了!”张佑握拳重重地击打在自己的掌心:“李成梁杀个几百人都算大捷,土蛮手下满打满算也就几万人吧,这下被天兵赢炸的溃不成军,短时间内怕是再也无法捣乱了……”
同时心中暗想,原来吴兑是义父的人。
“皇帝登基以来,边军作战,还从未获得过如此大胜,这次你那老丈人可是立了大功,连带着你也立了大功,皇帝知道之后,不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张让的功劳,说白了就是张佑的功劳,毕竟没有张佑也就没有天兵营。
李文进实在是太开心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大明重文轻武不假,却也有非军功不得授爵位的规定,如此大的功劳,作为天兵营的缔造者,就算授予张佑一个伯爵,也不为过吧?
“你有了这份功劳,咱家倒要看看,那起子言官们还有何话可说?”
张佑点了点头,并没有盲目的乐观,缓缓说道:“这个消息,对于缓解孩儿当前的危机确实有些帮助,不过,那些人张口仁义,闭口道德,未必会将这些功劳看在眼里,搞不好还要上折奉劝陛下,以仁治国,不可穷兵黩武云云,这帮人,整日里想的都是千古留名,根本就不知道强大的军事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然的话,戚帅平倭那么大的功劳,起码也得赏个世袭罔替的伯爵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时候太岳还没当上首辅呢。”李文进有些唏嘘,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张居正,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以及见识,当时若是张居正任首辅,别说伯爵,侯爵怕是也早替戚继光争取下来了。
“你这儿不用担心,你是咱家的义子,又和太岳……有了这次大功,只要皇帝赏你爵位,没人敢阻挡。”
“义父误会了,爵位不爵位的,孩儿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孩儿不过是有点感慨吧……算了,不说这些了,此次大捷,怎么说也是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那些读书人不以为然没关系,天下百姓可都是明白人,只要他们高兴就够了,孩儿这就出城去报社,天亮之后,我要让全城所有的百姓全都知道这个消息。”
“嗯!”李文进重重的点了点头:“为父也要马上进宫,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帝跟太后娘娘知道,因为李植弹劾你的事情,娘娘拽着为父发了半宿的愁,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李彩凤这么关心自己?
张佑有点不敢相信,想要详细的问一问时,李文进已经转身出了门,只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这才披衣穿鞋,匆匆出门。
张允修一行人水陆兼程,到达京师的时候,城门却早已关闭。没办法,只能在城外将就了半宿,等到卯时,城门开了之后才进来。
时当小满,天亮得早,大街上已然热闹了起来。
快到午门的时候,张允修老远就见前边黑压压的聚了一大片人,除了上百胸口绣有飞禽补子的官员,尚有近千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青年学子。
“怎么回事?”
一名伴当匆匆钻进人群,工夫不大,扯着一位身穿青袍的官员奔到张允修前边,喜悦的道:“巧了,方大人也在,五少爷还是问问方大人吧。”
伴当说话的时候,方文举已然拱手和张允修见过了礼,嘴里笑道:“五少爷最近忙什么呢?有日子没见您了,不会还在忙着准备出海吧?不是我说你,大海上风高浪急,危险的很,哪儿有……”
“行啦行啦,小爷的事用不着你管……这些人聚在这里干啥呢?怎么闹这么大动静?”听方文举嗦起来没完,张允修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你还不知道啊?是了,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想来是出门来着……”眼见张允修扬起了马鞭,虽明知他不过做做样子,方文举仍旧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干笑道:
“得得得,我不嗦总成了吧?这些人都是冲着张佑来的,昨天大朝,工科给事中李植李大人弹劾他,又献上一篇文章,上边说他自打入京,便依仗万岁爷和李老娘娘宠信,横行不法,目无皇宪……哩巴嗦一大堆,大多都是老生常谈,不过,文章还说他勾引宫女,与嫔妃关系莫逆,更是频繁出入慈宁宫,有违圣人之训,超出了御医的本职,要求万岁爷严惩云云……”
“混账东西!”张允修铁青着脸骂了一句,又问:“然后呢?”
“陛下震怒,当场就要杖毙李大人,幸亏张阁老申阁老他们拦着,李大人这才幸免于难。”
“老匹夫!不分青红皂白,那等小人,杖毙都不解气。”
“话不能这么说,张佑确实出格了点,进宫太勤了,身为臣子的,提醒一下还不份属应当?”
“嗯?”张允修冷冷的望向方文举:“忘了孙峥的腿是怎么断的了吧?”
回忆起笑面虎亲手打断孙峥双腿时的情形,方文举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赔笑道:“五少爷别吓我,我就是跟着看个热闹……李植不服气,言官们不服气,国子监那帮学生们也不服气……对了五少爷,你跟小张大人关系好,赶紧去通知他一声,这次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声势浩大,估计万岁爷也保不住他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实在不成,就赶紧跑吧,总比送了命的强!”
“跑你大爷,声势大又如何?还敢造反不成?”
“你忘了当年嘉靖爷的大礼仪之争了吗?这帮读书人要是倔起来,那可是前仆后继,死都不怕啊!”
这回轮到张允修打冷战了,眼前的人越聚越多,乌压压的跪在午门之前,万岁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吗?
父亲要在就好了!平日里他像老鼠怕猫一般惧怕张居正,还从未如此刻这般迫切的希望他出现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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