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米巷与承天门中间的大片区域是五军都督府衙门所在地,最南端,临着西江米巷的地方有个独门大院儿,黑漆大门并不如何高大阔气,若非门口两座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以及两侧标枪般身穿飞鱼服站岗的校尉,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大门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衙门所在地。
刘守有的值房是一个独立的跨院儿,在整个衙署的最后边儿,张佑曾来过很多次,却万万也不会想到,百般寻找的张伟光就被关押在西厢房内。
他披散着头发,整个人被大字型绑在人字木桩上边,耷拉着脑袋,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血迹斑斑,昔日雄姿英发的年轻人此刻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刘守有坐在他对面的一把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锉刀小心翼翼的磨着自己长长的指甲。
他的指甲很长,修剪的十分整齐,手长的也好看,食指修长,不像杀人的手,却像绣花的。
“张先生,又考虑了一宿,今天想好说点儿什么了吗?”沉默了良久,刘守有突然抬头问道。
张伟光耷拉着脑袋,若非胸口微见起伏,就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分别。
刘守有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慢条斯理踱到他的面前,笑眯眯的问道:“难道你真的不在乎你父母的死活了么?”
“他们还好吧?”张伟光终于抬起了头,怒火掩藏在眼底深处,面无表情的问道。
刘守有说道:“本官说话算话,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好的很。”
“说话算话?”张伟光冷笑一声:“当初可是说好了只要我招就放了他俩,我已经招了,大明银号的账目有问题,刘大人这不是也没放了他俩么?”
“你说大明银号的账目有问题,可查了这么多天,一直也没查出来问题,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是在拖延,除非你能说出切实的证据,否则的话,本官可算不得说话不算数吧?”
“查不出来是你们没本事,怎么反倒怨到我的头上了?”
刘守有微微一笑,摆手道:“行啦,本官不想跟你做口舌之争,来人啊,带张伟光的母亲。”
话音落地,很快有两个校尉架着一名妇人入内,张伟光一见,登时用力挣扎起来,狠狠瞪着刘守有:“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昨天回家之后本官下了一个决心,今天你若仍旧推三阻四,就不能再给你留客气的了。你也别怪我,田公公催的紧,这几天已经是本官努力争取的结果了……怎么样?还不说么?”
张伟光沉默了,望向自己的母亲,双拳紧握,绳子深深的勒进了肉里。
“儿子,老爷跟夫人对咱们家可是不薄,人得讲良心,你若背叛了他们,不用老爷夫人收拾,为娘先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娘……”张伟光声音沙哑,只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什么好说的,为娘已经快五十了,这几年养尊处优,早就够本儿了。不就是死嘛,刘守有,来吧,刀子绳子井,老身若是皱一皱眉头就跟你姓!”
望着眼前这个刚烈的妇人,刘守有笑意敛去,眉头耸了起来:“你真的不怕死?”
“呸,世人谁不怕死?”
“那你还……?”
“老身确实怕死,老身更怕活着被人戳脊梁骨!”
别看张伟光的母亲只是不识字的女流之辈,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听到此处,张伟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手背上的青筋鼓的更高,好像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似的。
他太恨眼前这个男人以及那个东厂的厂公了,是这两个人将自己弄到了如今这般忠孝不能两全的境地,可惜视线不能杀人,不然刘守有肯定早就已经体无完肤了。
母亲啊,都是孩儿拖累了您啊,若是您因此而受到伤害,孩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姑爷啊姑爷,您怎么还不来救我们呢?您那么聪明的脑子,只要猜到是谁在对付您,难道还查不出来我被关在何处么?
“说的好,今天本官就成全你!”刘守有阴森森的话打断了张伟光的思绪:“你敢?你若动我母亲一根头发,做鬼老子也不放过你!”
“敢不敢的还不是张先生你说了算么?夫人可别怪本官心狠手辣……张伟光,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娘的性命可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了!”说话间刘守有已经走到了张伟光母亲的旁边,刀光闪动,已经从一名校尉的腰间抽出了绣春刀,刀锋闪闪,轻飘飘的架在了张伟光母亲的脖子上。
“刘守有,老子跟你没完!”张伟光目呲欲裂,嘶声呐喊,狠狠瞪着刘守有,双目犹若喷火。
刘守有微微一笑:“本官数三个数,一——二——”
“三”字未曾出口,异变突生。
张伟光的母亲突然用力一挣,两名校尉不妨,竟然被她挣脱了。双手一旦得到自由,她马上抓住了脖子上的绣春刀,却非抢夺躲避,反而用力往自己脖子上一按,同时用力向旁拉动。
“娘……”张伟光失声惊呼。
刘守有也反应了过来,急忙用力一抖,震开了绣春刀上妇人的双手——他毕竟是个男人,又学过些拳脚功夫,力量要比张伟光母亲的大的多。
饶是如此,毕竟迟了一些,张伟光母亲的脖子依旧被拉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冒出,很快顺着脖子流进了衣服。
“快救救我娘,我求求你了,快救救她……”
“说,本官立马找大夫救她,不说,那就对不住了!”刘守有的心砰砰作跳,他还从未接触过如此刚烈的女人,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抓住机会威胁道。
“我说,我说……你赶紧叫大夫!”张伟光的心理崩溃了,悲声求肯。
“你这个逆子!”张伟光的母亲并未伤到要害,神智仍旧清楚,闻言破口大骂,张伟光低下脑袋,根本就不敢看她。
“这就对了嘛,把她带下去,速请大夫救治,若有半分闪失,你俩就给她抵命!”刘守有趁热打铁,生恐张伟光被她娘骂的改变主意,急忙吩咐那两名校尉。
张伟光的母亲终于被架了出去,老远仍旧能够听到她的怒骂,刘守有一笑,望向张伟光:“这下放心了吧?说吧,本官先听听有没有价值……别再耍花样,本官能救你娘,杀她也不过挥挥手的事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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