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沈绪平大步跨进屋里,“刘净书到底有男朋友吗?”
“那王媒婆带着她的照片,肯定是没有的呗!”沈月满躺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换着频道,侧着脑袋,雅相地盯着电视屏幕。
“你别管那王媒婆,就说你平时的判断,有没有?”沈绪平急切追问道。沈老妈坐在一旁,不无担忧地盯着沈绪平,沈老汉儿不说话端着嘴里的烟斗使劲儿砸吧。
沈月满突然也认真了,放下遥控板,盘腿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眼睛望着天花板滴溜溜地转。
“没有。”
“怎么看出来的?”
“没去过家里,没有在周末约会,也没有一张合照……”
“我靠,我真是蠢死了。”沈绪平拔腿就往外走去。
不想,沈老妈一把拉住他:“大娃子,走哪儿去?”
“我找刘净书去。”
“你找她,干什么?”
沈绪平愣住了,因为急着向外行走而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他没法回答沈老妈的这个问题。
干什么?
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有男朋友?
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
“大娃子,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哟!”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妈,我骗那王媒婆的。”
沈老妈急了:“你龟儿莫骗我!老子就怕你是骗我的,早打电话问建成了。”
沈绪平向一堵坍塌的墙,颓然地坐下来。
“你是个好男儿,不要习得不负责任的样子。况且你和那姑娘处熟了,都准备带回家,等不了多久,结婚都是可以的,可那刘净书跟你没半点情分,她又跟你那么不一样,我是怕你吃了亏……”
沈老妈又噼噼啪啪说一大堆,化在沈绪平的耳朵里,只是嗡嗡的声响。
脑海里画面交错:
作文课上从他身边冷哼着走过的刘净书……
毕业照上开怀大笑的刘净书……
鹅米豆架下汗湿轻衣的刘净书……
律师事务所里侃侃而谈的刘净书……
他家门口被柿子砸中的刘净书……
刘净书,刘净书,全都是刘净书!
冰凉的心突然又狂躁起来,一肚子的憋屈无处抒发,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顾沈老妈的絮叨,踏步上了楼梯。
沈老妈长叹一气,捂着心口:“我教的是个什么儿哟!”
沈老汉儿赶紧劝着她:“你别跟大娃子怄气,他……”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狠狠瞪上他,咬牙切齿地说,沈老汉儿一阵发虚,砸吧着烟管儿。
沈月满见老妈对着爸爸撒气,不悦:“你和我爸发哪门子的火?都是那砍脑壳的沈绪平不懂事。”
沈老妈不理睬她,仍是恨恨地瞪着沈老汉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见着像书书姐这样条件的,不动点歪心思,那才不正常!”
“老子也晓得那刘净书好,可这太好了,你哥哪守得住!到时候,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把这原来定好的也毁了!”
沈月满来不及去算这笔账,打发一句:“算了算了,王媒婆也被气走了,书书姐根本不能正眼瞧他,他没得门路的。”说罢,便翘起二郎腿,专心地看起电视。
“但愿吧,别祸害了人。”说着,把那血红崭新的围脖仔细折叠起来。
沈绪平坐在竹木地板上,想起前一次的误解,怀疑起这一事实的真实性来。他在脑海里把以往的细节在脑海里小心翼翼地拼凑,试图得出个百无遗漏的结论。
奇怪的事情是,当他听到刘净书有男朋友、准备结婚这一回事时,不加验证,一股脑地全信进去,如今这自己内心暗暗渴求的答案,竟总是疑惑于它的真假。
心中的天平不断向着“真”“假”的两端倾斜,终于他不再纠结,手一动,拨通了电话。
“喂。”
“老子是沈绪平。”
……
城市。
山城的夜晚,街道的两旁行道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绿的像夏夜里忽明忽暗的萤火虫,红的像浸了血的红宝石,橙色的则如同天空中眨巴眨巴的星星……
在小叶榕繁茂的枝叶间的白灯像冰凌般垂下,光辉一闪而过,一闪接着一闪,又宛如摩登女郎身上的流苏。
广场上的法国梧桐没有秋天火红的叶子的点缀,却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霓虹衣。素洁的白灯、温馨的黄灯,从树梢顶缠绕至主干,一束花火,没得有几分不真实,像是从童话里偷出来的、结水晶的树。
人们在商场里进行着最后几日的狂欢,到了除夕,阖家欢乐,这里便会成为童话里的空城。
钱盈盈和玉兰手挽着手,羽绒服碰着羽绒服,在各个店铺前挑挑拣拣,不时与彼此耳语几句,嘻哈连天。建成大包小包地提着,叫苦连天地跟在她们身后。
钱盈盈看他提得费劲,心中过意不去:“来,老子帮你。”
他正想松手道谢,却见玉兰一个警示的飘过来,急忙转换了语调:“嫂子,不碍事,不碍事,男人嘛,就是叫你们这些女人支使差遣的。”
钱盈盈暗觉好笑,山城的男人真是个个的耙耳朵!她突然想起沈绪平来,他们结婚后,他会不会也跟好兄弟一个样子?
她在一家商铺的玻璃柜前专心试戴起水钻镶的发卡,目光落在店员递过来的镜子上。
“真好看。”玉兰说。
钱盈盈想象着沈绪平蹲在自己身前,一面小心地替她捶腿按摩,一面谄媚地笑着,看着她头上蝴蝶形的彩色水钻发卡,讨好地说道:“我老婆真好看……”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玉兰推她一把:“做什么梦呢!”
“马上就不是梦了。”她脸上的笑意更加张扬。
两人又玩笑着,打闹起来。
“喂,哪个?。”沈绪平把东西交给玉兰,空出一只手来。
“正逛街呢。”
“嗯,三十那天直接从高新去你家。”
“啊?你龟儿再说一遍!”建成脸色变了,吼起来。
旁边正好路过那“凤翔阁”的姐儿,穿着貂绒,带着她女儿,向他投去嫌恶的目光。钱盈盈和玉兰也是一脸好奇。
“狗啃的,你自己说,老子不做这种事。”语毕,生气地挂断电话。
“凤翔阁”的姐儿带着她女儿走远了:“我死活拆了你们,就是这个原因。虽说他也读了大学,挣钱也多,可那一身穷人堆的坏习惯,一个没见改。你倒好……”
“妈,”那女儿眼圈红了,“织女不也没斗过西王母吗?如你愿也没结成婚,能不能少说两句?”
“哎,”她心疼着,“还是你那高中认识的男朋友靠谱,可惜……”
“妈——”那女儿眼里的泪顺势流了下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
却说那建成挂了电话,甚是不开心,几次嚷嚷着回家。玉兰拗不过,只好携着钱盈盈出商场,上车去。
建成的车开到钱盈盈住处楼下,钱盈盈提着一堆东西,吃力地往楼梯口走去。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又抬眼望一望那熟悉的四十八平米的小屋,终是不忍心,摇下车窗。
“盈姑娘——”
钱盈盈回头,天真地笑起来:“怎么不叫嫂子了?”
建成一个犹豫,随即也跟着笑笑:“嫂子,东西多,你小心着点儿。”
“出什么事了?”回去的路上,玉兰关切地问道。
“年三十,咱不用接盈姑娘了。”
“啊?”玉兰的嘴巴张的老大,半晌才合上。
“怎么回事?”
建成摇头。
玉兰陷入沉默。
“那回家过年吧,妈妈念叨好久了。”
“初一回吧,一定得去趟你表哥家。”
大年三十。
山城的冬天,鲜有飘雪的时候,偏偏今年就飘雪了。
钱盈盈原本有赖床的习惯,这天却很早就醒了,起床开始捯饬自己。她穿了一件刚买的紫色长款羽绒服,肉色打底裤,登上一双到膝盖的黑色皮靴,又围上和沈绪平那条一模一样的围脖。
梳妆,头发只不过是披散下来,夹了那日瞧上的蝴蝶水钻发卡,她却不知何故,一连梳了好几遍,连齐刘海也不放过。由于在火锅店上班,平日里,头发都得扎起来,用头花网上,导致头发没有烫过,也有些微卷。往常地摊上买的化妆品全部都扔了,梳妆台上都是在商场*店里的货。
打扮好自己,她又把行李都堆放在门口,抬头看钟,却已经是10点了。若是走得早,怕已经到了垮房一队了。怕是玉兰两口子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也不急,只站在放满杂物的阳台上耐心等着。
雪,可真好看。
像粒粒盐晶,一触到铁栏杆,就化成了水。窗外朦朦的,在钱盈盈心中,跟下着牛毛雨的春天没有什么分别。她伸手去接,雪的形状在她的手上短暂地停歇,那真的是花呀。
雪,是暖的,像她现在的心一样,热乎乎的。
不知在阳台上站了多久,她渐渐感到寒意侵体,觉得饿得慌,便转身进了屋。已经是12点,她担心玉兰两口子出什么事,匆匆打个电话去。玉兰只说,下雪了,得晚点出发,让她给沈绪平也打个电话去。
“老沈,下雪了。我可能得晚点才能到了。”她有些失落,“给你妹妹买的奶油蛋糕怕是不新鲜了。”
“不碍事,你自己吃了就得,沈月满也不喜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那是送给你妹妹的礼物!”她略微有些愠恼。
她又有的没的闲聊了一阵,只觉得沈绪平的语气怪怪的。
“好了,不说了,天冷,你记得把围脖套上。”她嘱咐道,又想起今天晚上就能见面,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此一举。
“小钱。”沈绪平似乎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