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驶出东城区公安局大门,王小北看着后视镜里目送自己和李云道的邝、向二人,不解地问道,“这回出动的又是哪路神仙?”
李云道正欲说话,便见旁边一辆黑色越野陡然加速,蛮横地加塞,而后猛然停车。王小北吃了一惊,忙踩刹车,两人都惯性地往前冲去,不过幸好在市内道路,车速不快,但被这般逼停,就算修炼出菩萨心性的王小北也不由得腾出三份火气。
“丫的,会不会开车?”说着,王小北想下车与对方理论,只是还没等他推开车门,便看到一个紫衣女子从黑色越野的驾驶位上走了下来。
借着夜色,王小北一脸狐疑:“云道,这姑娘咋这么像你二嫂?”
李云道微微一笑:“不是只是像!”不等王小北回答,他便推门下去,迎向那紫衣女子。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裙摆下精致的高跟鞋,看到李云道走过来,那女子微微一笑:“没事吧?”
李云道微笑摇头:“没事儿!”
紫衣女子指了指黑色越野:“去吧,师父想跟你聊聊!”说着,她独自走向王小北的车,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李云道冲车里一脸茫然的王家大少耸耸肩膀,示意自己去前面那辆车,让他在后面跟着。
深深叹了口气,李云道走上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跟后排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叔,好久不见!”
陈真武轻笑道:“你现在这是无官一身轻啊!”
李云道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道:“小叔,我可是一颗红星向着党,永远做人民的好公仆啊,只不过因为形势所迫,咱暂时换了一种为人民服务的形式嘛!”
陈真武唇角轻扬,笑得很开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子嗣的原因,看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总是没来由地会觉得高兴,虽然有时候他所做的事情和决定,会将他们这辈人气得七窍生烟。
想着今晚来找李云道的目的,陈真微微正色说道:“甭跟我在这儿油嘴滑舌,说正事儿!这次鹿城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多亏了你的深入调查……”
只是不等他说完,李云道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诶,小叔,您甭给我戴高帽子才是真的,我也就是运气好,跑趟缅国,不曾想还找到了些线索。就这样,我都差点儿交待在中缅交界的原始森林里了,往后这种危险的事情您还是甭来找我了,我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陈真武这回倒真是沉默了好一阵子,就在李云道以为他终于不打自己的主意时,又听到了他浑厚沉稳的男中音:“现在这样其实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到联参来全心全意地帮我,也算接过你父亲的衣钵!”
李云道一听,突然浑身汗毛炸立,这是摆明了要让自己去当特工头目的节奏,连忙将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说道:“联参这种地方,适合我二哥那样的人,我这种进了你们联参,搞不到不出三天就会被拖出去枪毙了,到时候折损了您老人家的威名那就太让人难堪了!”
原以为陈真武还要再游说两句,没想到他只淡淡一笑,便说道:“嗯,不错,还有点自知之明。说说看,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是从缅国回来以后,第一次有长辈这般认真地问自己今后的打算,也让李云道自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还能有啥打算,我可不想再跑去挨枪子儿!缅光那场叛变,我可是生生看着好人死在战火里,这华夏007我可干不了!”李云道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在陈真武面前,他也知道自己完全没必要装深沉,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眼前的这个真真切切的特务头子恐怕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体制这条路恐怕……”陈真武叹息一声,“不过,你若是真的还想走体制内的路线,我来帮你安排!”
最后这句话,放在如今的华夏,怕是没有几个人该拍胸脯打包票,但李云道丝毫不怀疑,这位既当年的红狐之后华夏军情系统的头号人物,的的确确有这样的实力。
但是,这么帮自己,也是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的。也许,就要赌上他自己的前程。
所以,李云道有些感动。
感动的结果就是说了实话。
“小叔,从缅光回来的路上,我就跟自己说过,往后我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
“只有一个目标?”
“嗯!”李云道郑重点头,一字一顿道,“彻底摧毁那玩意儿!”
那玩意儿是哪个玩意儿无需说得太过清楚,陈武真自然心领神会,只点点头,却不评价李云道的决定。
李云道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中的陈真武,嘿嘿笑道:“小叔,生气了?”
陈真武摇头:“我只是想起了当年的红狐。”
李云道笑道:“子承父志,天经地义。”
陈真武不置可否,说道:“圣教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李云道点头道:“小叔,我理解您的意思,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然后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成为战略上的盟友。但那是再往后的事情,眼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他顿了顿,带着歉意对后排的陈真武道,“小叔,我不想再戴着镣铐跳舞了!”
陈真武苦笑一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张证件从后面甩了过来,丢在扶手箱上,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李云道拿起看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小叔,您觉得这合适吗?”
陈真武不悦道:“怎么,嫌级别低?”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云道苦着脸,看着那绿皮证件上某一栏写着的“反间谍处”四个字,这一次已经不是副处长,而是处长,但重要的不是级别,而是这张证所能衍伸的巨大能量,于是心中对坐在后排的男人涌出无限的感激,“小叔,真的不用,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陈真武却笑道:“我帮党和人民留住一个可用之材,有什么麻烦的?”
李云道却很清楚,这张证件也许在某个时刻,会成为自己的最后一道救命符,但是正以因为如此,发出这张证件的陈真武也许会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危机诘难。再拒绝就有些不厚道了,李云道郑重地将证件收了起来,放进了上衣的内袋,而后道:“小叔,您放心,我尽量不给您惹麻烦!”
陈真武笑了起来:“先不说你们老王家的人天生就是你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的体质,就只说我老陈家,何时惧怕过麻烦?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家老爷子听到了,若是听到了,一准儿抽你!更何况,以我跟你父亲当年的交情,说麻烦就有些矫情了!”
李云道笑了起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小叔,你不怪他吗?”
陈真武愣了一下,随即便哈哈大笑:“得不到心爱的女人,那是我陈真武自己没本事,与旁人有什么关系?”一句话,掷地有声,尽显男儿豪迈,听得李云道也不由得心中佩服。
“姑姑当年在京城,一定是了不得的绝代芳华!”李云道由衷地说道。
陈真武笑了笑,落寞从那对沧桑的眸子中一闪即逝,笑意最后变成了自嘲:“是啊,所以我从来只能远远地在背后看着她!”
“小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姑姑站到你面前,你准备怎么办?”李云道偷偷打量陈真武的表情,却见这位在千军万马面前也不会有丝毫色变的铁血男儿似乎因为他这句话陷入了沉思,这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良久,才听得陈真武长长嘘出一口气道:“俱往矣,哪里还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青年人,有时候,远远的祝福,比拥有更幸福!”
李云道居然从这句情义绵绵的话中听出了一股子大义凛然,不由得摇头道:“小叔,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姑姑她现在不幸福呢?”
陈真武微微皱眉,看着正开车的李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原本古井不波的神情居然有了一丝紧张。
李云道连忙摇头:“不不不,您别误会,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陈真武便不再说话,直到上山快到哨岗时,他才缓缓道:“就在前面停车吧,我走上去!”
李云道只好靠边停车,将车钥匙交给一直跟在后面的袁紫衣,又让王小北自己先回去,自己则屁颠屁颠地跟上了陈真武的步伐。
跟在他的身后,李云道才发现,陈真武的身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大,但是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伟岸得如同可以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的感觉。
夜间的山风有些清冷,伴随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却反衬得山里的夜异常地静。
“人这一辈子啊,就像登山。起初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围在你身边,有祖辈,有父母,有朋友,有爱人,走着走着,你就会发现,身边很多人都消失了,他们有的离开了,有的停下来了,有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只有山顶那个目标,对你来说是确切的。”
陈真武说得很慢,与其说是在跟李云道说话,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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