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甲的尸体被火化了,秦霜将剩下的骨灰拣了,派人带到断甲故去,撒在那片土地上。
“若是他地下有知,也绝对不愿意葬在天下会吧……”
自从雄霸收了自己为入室大弟子后,地位骤变,不但能够派人蘀自己下山做事,连高级弟子见到自己也要称呼一声“大师兄”。只是看他们有的年纪比自己的身体大上许多,有的功夫极好,秦霜自己也觉得名不副实,一面讪讪地点头微笑,一面脚下加速。
锦衣玉食,文丑丑还领了两个婢女来伺候。秦霜将婢女回绝了,被人低声下气地伺候不是他近三十年现代教育养成的习惯。何况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成年好多年,要让年轻女子伺候自己沐浴什么的实在很别扭。
唯有搬进新的楼阁是他迫不及待的。他在人仓连一刻都不想多呆。
断甲的那个铺位还空着,在那里自己曾经悄悄地蹲下,屏息凑过脑袋去说悄悄话。可惜断甲给了他一次机会,没给第二次。第二次,他憎恨秦霜,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如今他的人已经化灰了。秦霜也不想看到又有新来者躺在那个地方,会觉得如鲠在喉。
秦霜住在四楼,很大的房间,装饰清雅。睡醒了对着窗外吃饭,正能看到日上三騀。
雄霸既说要亲自授他天霜拳,目前是不会有人敢来指点他的。
而雄霸在两个月前亲自下山,要去江南竹林与“北饮狂刀”聂人王一战。从天山到江南,斜跨大半个神州,就算是有千里马,没个两三月也回不来。
那时他与孔慈一同坐着六人大轿,在众人的簇拥下送雄霸一行下山,阵势恢弘。众人见雄霸亲自出手,个个信心满满,认为必能手到擒来。
秦霜看过电影,心知不是如此,只是也不点破。
“不过,雄霸也不愧是一代霸主,没带回雪饮刀,还是能成功地吸引掉众人的注意力。或者说,让人更加兴奋了……因为他这次带回来的是聂人王的妻子,武林第一美女——颜盈啊……”
旭日东升,骏马昂首嘶鸣,为首的男人一身劲装,剑眉入鬢,威严狂傲,同行的弟子也是精神饱满,映着朝阳,轮廓踱上一层金光。
天下会一直在蒸蒸日上,还没有到达它的顶峰。
上马之际,雄霸转过身来唤道:“小慈。”
孔慈脸上满是不舍,听到呼唤立即飞奔了上去,被雄霸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雄霸的脖子。
舐犊情深。秦霜看着这样父女相拥的场景,觉得很感人。
孔慈被放下的时候满脸都湿漉漉的。
秦霜正要去安慰他,却听到同样的一声“霜儿”。
“啊?”他一个身体十四五、灵魂二十八的男人不需要像那样拥抱吧?可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了,雄霸紧闭的薄唇也不像是马上就会说“拜拜”的样子。
秦霜只能硬着头皮蹭过去。
幸而雄霸没打算抱他,只是将右手搭在秦霜的肩上道:“霜儿,你身为天下会大师兄,就暂且为其他弟子做个表率,还要蘀为师照顾好你小师妹。”
秦霜点点头:“弟子谨遵帮主指示。”
雄霸嘴角一勾:“你唤为师什么?”
“呃……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雄霸顿了顿又道:“你身上有伤,暂且就不必习武了,等为师回来。”
秦霜差点没把头点到地底下去。
他的伤,委实不怎么光彩。
飞到观武台上那一跪,膝盖乌青了。但最丢人的是,雄霸蘀他接下断甲那一式“傲雪凌霜”的时候,秦霜的袖子被撕毁,他自己体内的真气又不足以抵挡一个强者和一个超强者爆发的寒气。所以他的右臂肿了一圈,也就是说——冻伤了。
所谓的“为其他弟子做个表率”,就是每天去观武台上转一转,看看队形。但秦霜觉得自己这么个脆弱的大师兄,更像是个反面例子,渀佛是在鼓励那群精力充沛的少年,让他们努力骑到自己头上来。
不过他总算还是找着了适合自己做的事,看天下会的账目。他受过高等教育,又静得下心,耐性也好,终于比起那些武林高手来找回了点自尊。
这个架空的世界和战国很像,各个帮派犹如地方豪强,盘踞一处,称王称霸,下面的百姓缴纳钱粮,他们则“劳心者食于人”,手握大权,充当着管理者的角色。所以天下会的明面上的有对天山脚下天荫城的税收,各地臣服的帮派缴纳的贡品,底下钱庄、栈等的经营收入,帮内日常生活的支出,与各门派的来往等等。
因为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人数众多,势力复杂,天下会案头的账目和记录几乎能堆叠成山。
不过秦霜想,暗里的应该会再多上一倍,比如买通其他帮派的人做内应,在他人势力范围安插眼线,还有一些不会在天下会出现的杀手的名单等。只是这些不会出现在雄霸堂这么明显的地方罢了。
雄霸堂位于三分校场与徒众处的更上一峰,下了中枢塔首当其冲。四进的院落,深处作为仓库,外面则更像是现代的办公室,由一些文职人员管理账目和记录。
秦霜刚到雄霸堂,倒是很惊讶地看到文丑丑也在,再一想似乎听过有人叫过他“文总管”的。文丑丑管的是雄霸与孔慈的起,自秦霜也成了“主子”之后,他连秦霜的也一并打理了。
秦霜倒是有点想瞅瞅他看账目的样子,是不是也像平时一样扭来扭去的,不过文丑丑多在内院,因为服务雄霸等人,涉及到了大量的贡品,需要他去仓库校对。
这日秦霜吃了本是午饭的早饭,就到雄霸堂去。
文丑丑正从内院扭着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锦盒,眼睛眯成两个月牙。
秦霜笑问:“文总管,这捧的是什么?”
“霜少年这么叫丑丑可也不敢当,丑丑就是个下人。这个东西嘛……”他把盒子递到秦霜面前,盒子缝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满园丸”。
秦霜见纸条上的字是用金粉所,料想是很名贵的贡品,问道:“那是什么药?”
文丑丑下巴一收,一副羞涩的样子,伸手将后面的四个字都遮上。
“春……”秦霜大窘,“你……你用……”
“哪儿呀,霜少爷笑话丑丑么。帮主应该快回来了,丑丑是给帮主备下的。”
“师父……师父要吃这个?”这显然比文丑丑自己用更晴天霹雳。
“不是啦,这个嘛……是给帮主准备的,但不是给帮主吃的。要□满园么,才更能让帮主尽兴呀……”
秦霜本来还想问“你怎么知道师父会带颜盈回来”,突然回神:“师父……还有女人?”
“嘻嘻,霜少爷真是个孩子,帮主当然会有啦。”
秦霜又是一窘,觉得自己确实犯傻了。雄霸是一帮之主,正当盛年,又强势又有威势,这样的男性在现代比青涩的毛头小伙子更受欢迎,怎么可能会没有女人?
“那现任的帮主夫人一定不是小师妹的娘亲吧?”
“霜少爷又说错了,帮主从头到尾只有一位帮主夫人,那就是小慈大小姐的娘亲。那些都只是女人,不是夫人。不过霜少爷可别在小慈小姐面前说起这些,夫人是难产……所以小姐一生下来就……唉……”文丑丑说着叹了口气,一副眼泪要掉下来的样子。
“啊……”秦霜突然想起似乎电影里是有这么一段温馨的画面,雄霸站在成年孔慈的身后,看着镜子中她的容貌对她说,虽然自己有过女人,却从来没忘记过当年的结发妻子,如今你也出落得与当年你母亲一模一样云云。
他当时光顾着同情秦霜,对雄霸是痛恨的,如今自己就成了雄霸的徒儿,被他救了两次性命,又收为入室大弟子,多多少少生出一些被呵护被信任的感激。但人又是一代霸主,无休止地追求权力武功。这次出门,对于聂风一家就是个劫难。
他身上有着常人一样的感情,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一往情深,对待孔慈舐犊情深,但那些所谓“他的女人”又被剥夺了正常的家庭,实在可怜。而且还要吃那什么“□满园丸”,被迫婉转承欢……等等,是被迫么?伺候一个男人就能从此锦衣玉食,过上好日子,这样的观念现代也有的吧?但是还是很别扭……
其实最好还是投生为像雄霸的结发妻子这样的,可是又红颜命薄。
那还是做他的女儿好吧……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一抬头,文丑丑早就不在眼前了。
“哎?本来还想问问孔慈与她娘亲有多像呢……”秦霜摇摇头,继续走他的路。
一定是绝代芳华的吧?一定是不用吃“□满园丸”就能让雄霸对她温柔地敞开怀抱的吧?
咦?为毛又绕回到这破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