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师兄的坑挖得差不多了
聂风在下章就会露个脸
但是小药的坑还遥遥无期
明天中午就坐火车出门了……
就让聂风出来一下然后再停更吧
因为是单细胞生物,很难一边做事一边写文
真的对不起大家啦
<hrsize=1/> 七月十五,陇西天下会分坛飞鸽传,流寇基本剿灭,散兵游勇所剩无几,不再构成什么威胁。八月二日,天下会各地分坛发来贺电。八月十一日,总坛派去的两百名高级弟子,五十名暗线与一名身兼少爷、喽罗双重身份的贫穷贵公子步惊云回到了天山山巅。
那时秦霜正忙着收尾的事。陇西大捷,使得天下会声势更旺,这次又是一边发放存粮,一边剿灭劫掠百姓的流寇,可谓既得战功,又得人心。秦霜大笔一挥,政治宣传文件写得顺顺溜溜的。
写完了,雄霸那边的工作汇报也结束了,人员散尽。
秦霜想了想,步惊云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人仓,长途跋涉回来,肯定累得很,很想蒙头睡上一觉,也不知腿伤如何了,行动是否便利。
正是下午,别的初级弟子都在三分校场上练功,人仓里大约只有步惊云。
无声地推开了人仓的门,放眼望去,昏暗的烛火照着的有限空间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果然全是空的。与上一回来送冬衣时见到的光景一样。
但这一次早知道步惊云在哪里,就不必再细细地寻找,也没有回忆过去的心思。久别即将重逢,往那个确定的方向过去的时候,急切得都要用上轻功。
然后停下脚步,在原来自己床铺左边的第十三个位置,正睡着一个人,身体横陈,缓缓地起伏,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秦霜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过去,在那人的脑袋边蹲下,听着他绵长的呼吸。
许久不见,那人眉宇间更开阔了些,鼻梁高挺,唇线弯折,靛蓝色的刘海柔柔地蜷曲,盖住额头,正是步惊云。薄薄的被子被踹到了腰下,他上身只着无袖单衣,呼气时紧贴身体,隐约地显出漂亮的胸肌与腹肌。双臂裸在外面,小麦一样的颜色,上面多有被虫子叮咬过的痕迹。
秦霜想起战报上写着,步惊云曾去打过埋伏,天热的时候在深山老林里蹲着,遭了虫子都不能动,一定不好受。
仔细地看了会,只有些叮咬,倒没有什么,一会儿去舀了一种名为“六神”的药来给抹上,清凉止痒。
倒是小腿上的刀伤,也不知好得怎么样了。
秦霜站起来松松腿,挪过去蹲在步惊云的腰边。
刚刚掀动被子的一个角,一只手突然按在秦霜的手上。
然后就是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
见不着的时候十分挂心,知道他受了伤还跟雄霸急过,现在人好好地躺在面前,睁着眼睛看自己,秦霜倒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呃……”
“我是步惊云。”
秦霜:“……”
“好吧,我是秦霜,很高兴再见到你。”秦霜礼貌地握了握那只手。
这回轮到步惊云冒出一串“……”。
“我是步惊云,”步惊云道,闷闷的,“不是别人。”
秦霜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糟了,伤口发炎,蔓延到脑了。
步惊云看着秦霜愣着,难得地解释了下自己的话:“不是断甲。”
“噗……”
“……”
秦霜失笑道:“我以为你怎么了呢……我当然知道你是云师弟。不就是上回来的时候叫错了名字,用得着记个大半年么?师兄要找断甲说话,仰天大吼就可以了,也不用巴巴地来蹲你床头。师兄我就是来看你的。”
步惊云本想坐起来,被秦霜按住胸膛,也没坚持,继续躺下了。
“再说了,那个断甲本来……呃……”本来就是像你,师兄才和他搭讪的。秦霜把话咽回去,心想人太高兴了就是容易说错话。
步惊云疑问的眼神立即追过来,就像揪住了大人
的小辫子一般。
秦霜道:“那个断甲本来……也没你帅。”
步惊云认真地问道:“什么是帅?”
秦霜想了想:“嗯,就是英俊威武的意思。”
秦霜道:“云师弟你若是在心里暗爽,其实可以笑出来的。”
也不知步惊云有没有暗爽,但是没有笑是真的。从来不见他笑过,和聂风的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天然地形成了两个极端。不知将来相处久了,会不会有这个荣幸看到他笑。
不知道步惊云怎么样才会笑,会为了谁笑。这么想着,“孔慈”的名字一下子蹦出来,秦霜的嘴角有点僵。若是这辈子他是只肯为孔慈笑的,那自己逆了天命,怕是把他难得的笑容都剥夺掉了。
一边掩饰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没话找话:“云师弟心里有没有帅的人呢?”
步惊云道:“没有。”
秦霜:“……”
听到他以前言语间说过“我爹如何如何”,还以为他会觉得他爹步渊亭是英俊威武的……看来步惊云看男人的标准很高啊。
“那……”秦霜的眼睛在被子下的躯体上一阵逡巡,“伤的是哪条腿?让师兄看看不?”
步惊云点点头,坐起来,曲起左腿,露出小腿上一条红褐色的伤疤。
虽然结了痂,但看得出伤口很宽,应该是整个绽开过。刀尖刺进去,估计已经到骨,没有伤到筋脉真是幸运。
灯火昏暗,秦霜凑近了点,吃了一惊,那伤口上过分的阴影都是扭曲的,竟然还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
秦霜一惊:“那刀上有毒?”
步惊云道:“他们抓了山上的毒蛇。”
想来是那群流寇自知不敌,就想出了在武器上涂毒的方法。但毒蛇品种很多,各种都有特定的解药,步惊云自然不会在身上挂满药瓶子。而且当时是短兵相接,也没那么好的条件立即医治。所以中了蛇毒,一时不能判断的话……
秦霜问道:“是你自己用火烤的?”
步惊云点头。
民间的土方,用火烤可以破坏蛇毒,但是人已经肌肤有损,再用火来烤,这痛楚是常人难以容忍的。看步惊云的烧伤都只在刀伤附近,并没有蔓延,可见当时他的手是极稳的。
秦霜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痛么?”
步惊云不答。
秦霜问完自己也觉得囧了。别说步惊云对痛苦的忍耐力和自己不是一个层级的,依他这么桀骜的性子,哪怕痛得要命,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轻易说出来。
现在他不答,可千万别以为是自己轻看了他。
才低头懊悔着,却听到步惊云轻轻吐了一个字:“痛。”
秦霜又是一阵言语空白,抬起眼来,正和步惊云四目相对。
步惊云的眼睛幽黑深邃。
一时间的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秦霜想,就好比有一个刚刚懂事的男孩子,在别人面前必然是耍帅装酷,怎么样都不肯认输的样子,只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才会露出小孩子软软的萌萌的一面。或者在家人面前也不肯,只肯在他自己信任的人面前那样。
那个被信任了的人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而现在自己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步惊云父母双亡,连霍庄主临死前都不肯叫一声“义父”,他的感情更难得,更特别,也更珍贵。
自己带着他刚来天下会的时候就说过,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沟通。本来以为他一定早忘了,但是现在却突然得到了收获。他肯定是信任了自己,不仅是信任,他还努力沟通了,虽然这个沟通只有一个字。
这是步惊云的一小步,但却是他秦霜一个师兄三个娃的一大步。
所以说步惊云的“痛”,绝对是秦霜教育长征上的里程碑,是无形的师兄弟感情的有声的标记。
秦霜满心温暖地打住自己在脑内的“申论”,慈祥地问道:“晚上大师兄请你吃肉,你想吃什么?”
步惊云的回答,也恰好满足了秦霜把他当“刚刚懂事的男孩子”的脑补。
步惊云道:“啃的鸡。”
这一顿自然不能再在湖心小筑吃,秦霜就把步惊云带到了自己房间。步惊云起来走动的时候他一直盯着,看来腿上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因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行动不便的样子。
啃完了“啃的鸡”,秦霜带着步惊云上长廊向外眺望,秦霜住的是四楼,隔着三分校场和风云阁遥遥相对。此时看去,风阁与云阁的四角都点了红灯笼,隐约可见楼影巍峨,红墙鸀瓦光彩流动。
秦霜道:“云师弟,那就是专门为你和风造的双子楼,名字就叫风云阁,六月时刚刚落成。如今你初战告捷,师父为了褒奖你,让你自己挑个日子就住进去。里面的东西和伺候你的人都已经妥当了,云师弟就不用再到那人仓里窝着了。”
顿了顿,又道:“我特意让他们把屋脊造得宽些,也加固了,你若是喜欢上去坐着,呆一整天都可以,也便利安全。”
步惊云神色一动:“你怎么知道?”
秦霜一愣,才明白步惊云是在问自己,怎么知道他想这么做。
心想今天真是说多错多。他心里对步惊云的印象和电影里的重合甚多,电影里就有一个场景:步惊云坐在屋顶上,双手交叠在唇,久久地发呆,背后是夕阳西下。但眼前的这个步惊云在天下会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自由的,发呆的剧情还没有开始,还只是在他心里默默酝酿。
结果被自己顺嘴“未卜先知”地说了。
秦霜道:“其实我也是猜的。”然后远目,“在我的家乡,男的都觉得在屋顶上坐着是一种很帅的行为。”
步惊云:“……”
说得兴起了,倒想马上就进云阁看看,问了步惊云,他对搬家要挑日子这样的事根本不上心。秦霜想,也难怪,人家上天下会之前,可是把那个暂住的霍家说烧就烧了。
于是这也是说搬就搬。云阁内布置周到,步惊云又是身无长物。
秦霜问道:“人仓里除了毛巾、被褥,还有什么东西么?”
步惊云道:“还有你给我的冬衣。”
秦霜摇头:“就这么几月不见,你已经高了我小半个头,再到冬天那些衣服也必然是不能穿的,还是都丢了吧。况且你住进了云阁,就是天下会的云少爷,以后也不用再穿什么旧衣服了。那个戴着高帽的小白脸还记得不?缺什么找他就是。”
步惊云回到秦霜的房间,仰头看着秦霜挂满了剑的整面墙,那些都是步渊亭的遗物。步惊云当时要住到人仓去了,没处置放,秦霜便帮他保管着。
墙上钉了钉子,剑都给绑了五彩编绳,距离相等地挂着。剑鞘擦得发亮,都不曾积灰。秦霜的房间布置得简单素雅,唯有这面墙上琳琅满目、熠熠生辉,倒使得整个房间颇为别致。
秦霜过来道:“既然都没有别的,我帮你把这些剑一起带过去就好了。”说罢站上椅子,就要去解那繁复的五彩编绳。
步惊云却抬手阻止了他。
秦霜不解。
步惊云道:“就在你这里放着。”
秦霜更是不解:“这不是你爹的遗物么?”
步惊云道:“我爹让我留着娶媳妇的。”
秦霜低头“噢”了一声,脸色却渐渐发白。
步惊云之前在雄霸面前说过他是天煞孤星之命,不会娶妻生子,当时自己并没有别的想法,但是现在一听“娶媳妇”三个字,就好像是挨了窝心脚。是自己把他和孔慈的姻缘给断了……若说是上天待他不公,那自己也算是个帮凶。
本来步惊云无妻无子,至少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个孔慈,留一段真情可供回忆,现在却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了。
步惊云观察着秦霜的脸色和反应,见他只蹙着眉,心有忧思的样子,又冒出一串“……”。
秦霜道:“呃,我走神了,行吧,那现在就去云阁。”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漫步,两袖清风地搬了家。
云阁大门上的匾额黑底金字,“云阁”二字铁画银钩,气势恢弘。秦霜笑道:“这可是师父的亲笔,他对风云可是寄予了厚望。”
云阁共四层,三进的院落,应该是考虑到了以后让风云独当一面,把处也作为一个堂口的意思。
一进屋,果然有人来伺候茶水,秦霜和步惊云四处走动,整栋云阁便灯火通明了起来。
秦霜看看步惊云,步惊云的脸上明明暗暗,站在二楼的长廊上看着对面。
对面就是风阁,除了红色的灯笼光芒,还笼罩在沉静的黑暗中。
秦霜道:“那边就是风阁,它还在等他的主人。你到山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这样一个传闻,说连上天都在期盼着风云相聚,风云一日不见,天下就一日无雪。”
步惊云沉默良久:“有。”
秦霜苦笑道:“那你有没有也在心里怪大师兄,为何至今没有寻到风云之风?”
步惊云道:“你只寻你的,若到明年还寻不到,我再下山剿灭流寇就是。”
秦霜目光迷茫:“你倒不怨我,那你自己心里呢?有没有盼望早点见到风的模样?”
“你们都注定了不是普通人,风和云,合则威力无穷,分则旗鼓相当。云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一天风云会相争,你要和风一战?”
步惊云不语。
秦霜想,风云尚未见面,说将来相争是太早了,步惊云自然不会去想。若是孔慈可以一心一意地喜欢着聂风,会不会就能改变他们相争的命运?
夜间山风呼啸,在林间打转,月明星稀,天上云舒云卷。
风是风,云是云,风和云原来并不相干,却因为一句批命,被天下会翻遍武林地找出来。但已经被找了出来,会不会还是风是风,云是云?风云因天命而合,又会不会因什么而分?
除却天命,风云之间还会不会有更深的羁绊?这个羁绊又是因谁而起,又会在何时停息?
秦霜低头道:“那若是……若是风他会抢走你最重要的东西呢?”
步惊云眸光一暗,道:“能被抢走的都不会是最重要的。”
“那若是……最重要的人呢?”
……
如果人间只有相爱的美好,而没有因爱生恨的悲剧,那会有多幸福?如果真的像自己此刻所愿,孔慈遇见一个真正爱她、喜欢她的人,风云不必自相残杀,两败俱伤,雄霸不迷信于天命,真正地信任风云,而自己,作为一个配角大师兄,能和这些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在一起,那该会有多好?
可惜天意总不愿让人开心。
那么哪怕他是一个配角,他也要逆天而行。
是自己阻挠了孔慈和步惊云在一起,那么自己也应该承担起相应的后果。
不愿意看到步惊云此生只是孤苦无依,更不愿意看到步惊云因为缺少温情,而变成一个冷漠残暴的“不哭死神”,那么就应该由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
“云师弟,你可能现在并不能理解大师兄的话,还会觉得我很奇怪。但是我希望你记得,以后都记得:对师父而言,风和云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对我而言不一样。再来个风也好,再来个雨、雪、电也罢,他们在师兄的心里都不会比你更重要。”
秦霜直视着步惊云的眼睛,坚定道:“霜师兄愿意给你一个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