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十月到过年前都是天下会收徒的时间,自己上天下会的就由武师考核,各地分摊也都设有报名点,会将弟子中精英的一部分送到天山总坛来,算是安排有序,没秦霜什么事。另一方面,雄霸没有出关,情节发展不了,秦霜基本上无事可做。
只是小心着些,不让风云提前见面就是。
过了些时候,寻了个由头,就带着小羞去见步惊云,表示要把她留在云阁做婢女。一共给了三个理由:一步惊云很喜欢喝人参公鸡汤;二小羞会做最好喝的人参公鸡汤;三如果小羞留在云阁,步惊云就能天天喝到人参公鸡汤。
一番话说得小羞低头掩口而笑。
秦霜想,小羞看来是很乐意的,难点是在步惊云,希望自己理由中的关键词没有抓错。
只见步惊云默默地呷了最后一口汤,看着秦霜也喝干了的碗道:“你也喜欢喝的。”
秦霜下意识应了声“是”,突然想到,若是步惊云以为自己也很喜欢人参公鸡汤,一定就不肯留下小羞了,就接着道:“这无妨,我日后总是要常来云阁的。”
步惊云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这便是算是同意了。
临走的时候小羞出门来送,秦霜又摸出些银子塞给她道:“好生照顾你家云少爷,日后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若知道了,就来告诉我,我尽量都为他做到。”
小羞满脸绯红,低声道:“小羞觉得云少爷想要的,也就是霜少爷待他这么有心了。”
秦霜听着,只觉得这话里充满了鼓励,含笑点一点头,就迈出了云阁。
已是深秋,除了青松,枫叶已经染红,而银杏则铺得地上一层金黄。夜风吹在脸上,倒觉得分外清爽。
秦霜低头走着,觉得自己又了却了一桩心事。想想现在,聂风与孔慈要成一对,步惊云有小羞照顾,至于雄霸,必然身边是不缺红粉的。总之各过各的太平日子。只要这几个主角不惹出什么事,自己也就真正安生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清闲的独生活。一日傍晚,早早地饿了,便往厨房里去找点心做晚饭吃,去了正见着小羞蹲着炖汤,笑问道:“闻着好像是枸杞猪手汤?”
小羞起身和他行了礼,脸红红的:“正是的。霜少爷喜欢么?今天食材多,小羞可以再为霜少爷炖点别的的。”
秦霜道:“不必忙,我只是来寻点点心的,你给你家云少爷做好了端去就是。”
小羞咬了咬嘴唇道:“霜少爷明明说会经常来云阁的。”
秦霜愣了愣道:“啊?可是云师弟说了什么?”
说起来,这段日子是宅得厉害,出门的日子比原来少得多,有时候去了云阁,步惊云饭吃得飞快,人很沉默,而秦霜又是话不多脑补多的个性,所以往往也是坐了坐就告辞了。
小羞道:“云少爷自然没说什么,是小羞想问问霜少爷……是不是,是不是小羞的饭菜做得没有小涩好吃?”
秦霜立即道:“没有啊,都很可口的。”突然明白过来,问道,“小羞是不是以为我偏心,这阵子都去风师弟那了?”
小羞垂首道:“小羞不敢……只盼望霜少爷常来看云少爷就是了。”
这样恭敬而委屈的语气,倒像是为了自家主子来争宠的小丫头似的……秦霜忙打断自己关于宫廷戏的脑补,笑道:“小羞去云阁还没多久呢,就一心一意地为你云少爷着想了。”
小羞抬头道:“小羞是希望云少爷和霜少爷都好,上次的大补汤也是为了霜少爷炖的呀。”
秦霜脸上一红,苦笑道:“呃,其实……也不用那么补的。”
犹记得那天晚上喝了那什么大补汤回来,一开始觉得脸上发烧,到了睡觉时简直是气血翻涌了。翻来覆去,踹了被子,身上是凉爽了些,热血却都往那一处涌去了。
秦霜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八岁,原先对于这样的事也习惯了。只是穿越了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况且如今所在的身体又比较特别,长期沉睡着的少年的身体,第一次往往敏感得厉害。秦霜只自己曲着手指圈了一下,就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后来整个人埋进了被褥,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不让那处被布面蹭到,一只手轻轻地抚慰,另一只手也不敢从嘴上挪开,喉头干干地将自己的声音吞咽下去了,才敢微微张口喘息。这样身上更觉得烫,蒸出的汗将头发打湿了,粘在脸上,蒙着眼睛。
天下会的房间毕竟不比自己原来的小窝,现实世界里的都是普通人,锁了门就好,而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武功则是万能的,千里眼、顺风耳都是可能……这种被高手环伺的环境里,尴尬多于愉快,只想着快快解决了就好。
最后擦了手还有些萌动的征兆,只得吞了颗冷香丸,潦草地睡了。
站着和小羞寒暄了几句,小羞做好了汤,见秦霜宅心依旧,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走了。
秦霜接着找点心,找了一会,突然听到背后一句“霜少爷”,回头一看,却是小涩。
小涩行了礼,羞涩地笑道:“风少爷晚上要吃鱼片粥呢,霜少爷也一起么?小涩正可以多做一点呢。”
秦霜:“呃……其实我只是出来找点点心的。”
小涩撅起嘴道:“霜少爷可是好久都没有来风阁了……”
秦霜恍惚间又觉得自己身处于后宫戏的片场,忙道:“其实我都在自己房里,也没怎么去云阁的。”
小涩道:“云阁总是黑灯瞎火的……霜少爷就是去了,小涩也看不到。”
秦霜笑道:“云阁不点灯,正说明我不在;我若是在,必不教你云少爷熄灯。”
小涩听了这话,抿唇一笑,一会又露出点委屈的神色,看着秦霜道:“那霜少爷为何就不愿多来风阁陪陪风少爷呢?风少爷又不好出门,一天到晚只能呆在房内,实在冷清……”
秦霜疑道:“为何只能呆在房内?并无人教他禁足啊?”
小涩又撅起嘴道:“说到底,还是霜少爷偏心……‘风云暂时还不能见面’这样的话,为何就只对风少爷说,却不去告诉云少爷?云少爷如今还常常坐在屋顶看日出日落,出门去校场上练功,丝毫不避着人。风少爷练过冰心诀,眼神极好的,生得又好看醒目,万一出门去,和云少爷远远就撞见了呢?”
说着看了秦霜一眼,委屈道:“更何况,霜少爷说的话,风少爷都放在心上,他心思细腻,不愿给霜少爷添丝毫的烦恼……这样一来,自然也和禁足没什么分别了。”
秦霜:“……”
一种愧疚的情绪从心底直冒出来。
先前觉得已经万事俱备,便自己清闲去了,没想到思虑得这么不周全。小涩说的是事实,若是聂风不小心,可能风云早就撞上,雪灾早就发生了。
可是对步惊云而言,安静地呆在屋顶上,一定是很重要的独处方式,若现在去阻拦,自己也实在开不了口……那么这份委屈,还是落到了聂风头上……其实小涩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自己还是对步惊云偏心了。
自己喜欢宅着,又不代表其他人也喜欢。好端端的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困多时,渀佛深宫中的妃子似的……
再想到聂风对着窗缝间的满地黄叶,默默地梳着自己的乌亮长发,可惜长发最终难绾君心……咦,等等?
小涩偷偷地打量着秦霜的神情,见他默然不语,突然脸上一僵,小心道:“霜少爷……是小涩太多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秦霜忙道:“没有,反倒是小涩提醒了我,是我疏忽了。今晚就摆驾……呃不,就去风阁吧。你看着有什么食材新鲜好吃,尽管取去做菜。师父出关前,你风少爷的吃穿用度,都记在我账上,别弄得寒酸了。”
小涩闻言欣喜,连声答应,就向着厨房里见去了。
秦霜站着,心里全是混进了奇怪东西的关于聂风的画面,甩甩脑袋,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点心的。这时又听得门口一个声音:“霜少爷这是在出什么神?”
回过头去,看到文丑丑正摇着他的镂花小扇,扭着腰,小碎步走了进来。
听到秦霜的来意,双眼眯成了月牙,笑道:“霜少爷过得糊涂了,今天不正是十日一息的时候?那些弟子们都奔下山去了,厨房里自然也没有备下什么点心呀。”
秦霜顿时明白了。
这个“十日一息”的福利还是自己去向雄霸请求的,让那些山上的弟子们在这一日有下山的自由。山下的天荫城毕竟热闹,所以到了这一天天下会往往是人去楼空。久而久之,厨房到了这一日也就不备点心了,只等着人上了山再一起做大锅饭。
秦霜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把日子忘了,一时饿了,就巴巴地过来了。”
文丑丑道:“不如……霜少爷现在就到丑丑那去吧。虽然没什么热腾腾的点心,山下进贡来的名贵糕点倒是不少,霜少爷要吃饱是不难的。”
秦霜道:“方才已经应了晚上去风师弟那去,想来一会就能吃上晚饭了,我还是多等一会吧。不过文总管那有些什么糕点,可否让我带点过去给风师弟做夜宵?”
文丑丑想了想,羞涩地用扇子遮着脸道:“其实……丑丑最喜欢两种,一种叫东阿阿胶糕,一种叫乌鸡白凤糕,既能补血补气,又能美容养颜……霜少爷要是喜欢,丑丑不敢藏私,都送给霜少爷吧……”
秦霜:“……”
秦霜咳了一声道:“我最近有些上火,消受不了……那什么,文总管其实给我一些红豆糕、鸀豆糕什么的就够了。”
文丑丑眨着眼睛点点头。
秦霜陡地想起来,又道:“云师弟不喜甜食,若有什么咸味的,夹肉的点心,也麻烦文总管平日里送一些到云阁去吧,多谢了。”
文丑丑又点点头,双目闪耀道:“霜少爷平日就待下不薄,今天又思虑周到,不偏不倚,丑丑真是钦佩!”
身在厨房之中,听着厅堂之上的奉承,秦霜不由得苦笑:“呃,其实吧,我今天……只是来寻点点心的……”
等到小涩弄完了饭菜,就跟着一起去了。聂风见秦霜来了,先是有些惊讶,再是含笑道:“霜师兄,好久不见了。”
距离上回的中秋相会,已有一月之隔。这期间去过几次云阁,而风阁这……说起来,除了带孔慈来过一两次外,确实来得太少了。再想想,孔慈、步惊云还是去留自在,会去自己那找自己的,而聂风却连出门都不能。
如今见了,聂风只是微笑,目光清亮,教人如沐春风,一点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当得上是胸怀广阔了。
而这样的懂事,出现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更教人心动心疼。
秦霜忍不住伸手握了聂风的手道:“都是我不好,这段日子来冷落了你。”
聂风微微摇头:“霜师兄身为大师兄,一定事务缠身,又要多方兼顾,聂风晓得的。”
秦霜更觉愧疚,总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一直宅着,没什么事,沉默了一会儿,想伸手摸摸聂风的长发,又想就这么一直捧着他的手,一时间无所适从。
倒是聂风一直含笑相望,又带着小鹿一般温顺的目光。
于是这顿饭给聂风夹了许多次菜,只差没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秦霜吃完了饭,特意多坐了会才告辞。出了门,果然见对面远远的云阁一片黑暗,更衬得风阁门前的大红灯笼红火明亮。不禁问道:“这些灯笼,来时还未见到,是谁挂的?”
聂风在门内道:“吃饭时听到动静了,是小涩挂上的。”
秦霜看了一会道:“原来大红灯笼在夜里会这般醒目……”又转向聂风,“说起来,倒让我想起了一个电影,呃不,一个故事,名字就叫《大红灯笼高高挂》,说的是一家富户,娶了好几房姨太太,这家男主人去谁那里过夜,就在谁的小院里点上大红灯笼,所以在那里,这大红灯笼还是得宠的标志呢。”
却见聂风抿了抿唇角,含笑道:“原来霜师兄的家乡没有这种风俗?”
秦霜:“啊?”
聂风笑道:“江南也是这样的风俗。后来聂风随着阿爹行走江湖,到过中原几个大城,长安、洛阳亦是如此。我有时睡在墙角下,还听到过一些中冓之言,也和灯笼有关。”
秦霜:“……”
黑夜之中,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照得秦霜的脸火烧一般地红。
那这风阁大门前挂着大红灯笼的意思其实就是……我,我,我……临幸了聂风?
喂,《大红灯笼》是民国时期,而《风云》是个架空的武侠世界,这么搭不上界的两部电影,这都是怎么借的梗啊?
小涩你闹的是哪样啊?就算和步惊云较劲,也不用跨剧本啊!
而且为毛聂风你听到动静了却不说啊?为毛现在还这么淡定啊?
秦霜平静了下,道:“呃,其实霜师兄生在蜀地一个小村落,那里都是是一夫一妻的……”
聂风道:“用情专一,那很好。”
秦霜又道:“所以……霜师兄并不知道,想来小涩也是不懂事,绝没有看轻风师弟的意思,所以风师弟千万别放心上……”说罢足下一点,将两只大红灯笼提在手上,分别吹熄了。
就算熄了灯笼,秦霜脸上的酡红也未消失。
聂风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别过之后,站在门内,目送着秦霜的背影一路远去。
走得远了,秦霜嘀咕的声音还能清晰地传到耳朵里:“莫非是不小心搞错剧本,混进了别的设定……不然为什么今天每个人的台词都怪怪的呢?……也许是我今天找点心的方式不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一些词,聂风想,不过看他那么激动害羞的样子,不告诉他“其实今晚吃饭的时候,小涩在灯中放的是鸳鸯烛”,果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