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之后,就是传授武功。
秦霜本以为此次雄霸授业聂风与步惊云的方式,也与自己当年一样,给了内功心法与招式图,自己回去自修,然后偶尔想起来了就叫来考验一次。结果去了几趟风阁和云阁都不见人,才知道原来不是。
雄霸根本不给他们现成的说明书,只让他们上得天下第一楼的议事厅,自己说上几句,让他们默记。若是当场领会不了,也只能先死死地记住,回来再琢磨。
秦霜私下问步惊云:“那若是不小心分了神,没有记住呢?”
步惊云道:“我不会分神。”
秦霜又问道:“那风师弟呢?”
步惊云道:“我没见过他。”
秦霜一想也对,雄霸自然是将二人分开授业,只授一种绝学,以免他们多学了另一样。这样考虑,当场授予口诀之事也就说得通了,也是防的武学外流。
于是又去问候了聂风,聂风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也不是分神,只是正好听到几句,心领神会,便想得远了……后来风便谨慎了,收束思虑,心境澄澈,也就不受罚了。”
秦霜惊道:“还要受罚?师父罚了风师弟什么?”
聂风垂首道:“不过也就是些皮肉之苦……”
还待再问,聂风已经乖觉地低下头,将后脑勺露在秦霜的手边。秦霜看着那一头流泻乌黑的长发,被摸摸头的福利吸引,也就忘了再追问下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进了新年的正月。
秦霜料想着那些内功心法和外功招式再如何复杂,凭风云的资质和刻苦应该也记得八(咩)九不离十了,想想聂风的风神腿、步惊云的排云掌,厉害又炫目,都是早年自己神往的功夫,现在正有机会,一定要去围观。
谁料却不是这样,雄霸对于聂风和步惊云还是一分为二的封闭式训练,时而在三分校场,时而在中枢塔顶,时而在山上某处,都守了侍卫,连秦霜都不得近前。
越是见不到,就越是担心。只是记诵单元就要受罚,真到了实习的流程,一定会更加严苛。想到聂风还懂事地安慰自己“不过也就是些皮肉之苦”,便更为心酸了。
但也无法,自己也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只能私下去寻文丑丑,先要了各种伤药预备着,又与小羞、小涩商量着炖些补品,给他们二人滋补。
唯一的安慰是,风云二人毕竟是主角,必定不会折损在这种地方。
那次去云阁找小羞,推了门看到那一头靛蓝色的卷发,还颇为惊喜:“云师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定睛一看,步惊云正坐在桌边,伸着手,摊开手掌。而小羞就在一旁,手上拿着棉签,却颤颤地不敢伸过去,见了秦霜便泪眼汪汪地:“霜少爷。”
房间内,药香扑鼻。
秦霜忙过去了,看到步惊云摊开的手掌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疱,青白色表皮浮起,有的地方还渗出血迹,不禁皱眉:“这怎么回事?”
步惊云道:“没事。”说着便要收手握拳,被秦霜一下子握住了手腕:“不许动!你不疼么?这伤要是弄不好,手会废掉的!”
激动之余,几乎是冲着步惊云的耳朵喊的,气息都打在他的侧脸。
步惊云看了秦霜一眼,紧紧抿着嘴唇,终于没有再动了,乖乖地让秦霜握着自己的手腕。
秦霜在步惊云面前坐下,让小羞去取了银针,拿火烤了,将水疱个个刺破,用手绢小心翼翼地吸了流出来的液体。自己看着都觉得痛,步惊云却只是皱眉,都不曾“哼”过一声。
又给上了药,捧在手心轻轻地吹,问道:“这是滚水烫的?”
步惊云“嗯”了一声。
秦霜又皱眉:“怎么烫的?”
排云掌需要用水才能发挥威力,这个原来看电影的时候就知道。之前也曾亲眼看到过雄霸将茶水吸在半空打转,作势攻击,那么步惊云手上的烫伤必然是因为练功无疑了。只是练功只是练习,何必要用滚水?即使是滚水,手掌上内力不够,吸不上来也就罢了,又怎么会烫伤?
只听步惊云道:“他提壶往下倒,我只是犹豫了片刻,运功不及。”
秦霜一愣,顿时气结:“师父他……他竟然用滚水浇你的手?这怎么可以?不行,我要去找师父去。”
刚刚要站起,步惊云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了秦霜的手腕,拦住了他。因为吃痛,双眉紧锁,“啧”了一声。
秦霜忙又坐回去,托着他的手掌来看,幸而用力不大,没有再出血。不满道:“为何不让我去找师父?他这样也太狠了。”
步惊云道:“他当年也是这样练的。他若可以,我为何不能?”
秦霜一顿。无论是电影还是穿越,自己知道雄霸时他已经是一代霸主,治下严苛,现在看来,当年他年轻的时候,能自创三样武功,肯定对自己也是极心狠的。
秦霜摇头苦笑,在这个世界里,为了武学,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用滚水往手上浇,正常人都会想要收手躲避吧,哪里还有心思运功去抵抗?忍不住道:“可是会犹豫、会躲避,本来就是人的本能啊。”
步惊云淡淡道:“贪生怕死,也是人的本能。习武本身,就是要超越本能。”
秦霜追问道:“那么辛苦地要去超越本能,超越了又能做什么呢?”
步惊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现代人,秦霜注重的是生命、尊严,和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太平生活。但是这个架空的武侠世界,人人所有的价值观却完全不同,有的求利,有的取义,有的为了所谓的天下第一。观念上的不同,本来就不是争论能够解决的。
秦霜和步惊云相对沉默了会,在心里叹了口气,步惊云也已经是十五六岁的人了,自然有他的想法。而且按照他的个性,一旦有了想法,必然坚定不移。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旁敲侧击,而不能代他想,代他活。
况且,一个世界有一套对应的思想,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一定对,别人的一定落后呢?以前面对那个狠毒的章乙,自己也是下了杀手,认同了这个世界以暴易暴的规则,不是么?
秦霜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再想了,回头对小羞道:“去准备晚饭吧,记得菜里、汤里都不要放酒,烫伤了吃不得。”
小羞应了声去了。
秦霜站起来去收拾棉签和膏药,却听步惊云突然道:“做我想做的事,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秦霜愣了愣,才明白步惊云是在回答他刚刚的话。
那么辛苦地要去超越本能,超越了又能做什么呢?
做我想做的事,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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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看到步惊云被烫伤后,知道雄霸心狠手辣,对聂风也感觉放心不下,秦霜干脆空了一日,呆在风阁坐等。
直到入夜时分,才等到聂风。
聂风站在房门外,看到秦霜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随后含笑道:“霜师兄是专门来看我的么?”
映着烛光,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波光粼粼地荡漾。
秦霜点头道:“快进来坐吧,这菜都热了许多回了,就等着你来动筷子呢。”
聂风笑着“嗯”了一声。
然后秦霜就看到他扶着门框,慢慢地抬起一腿,高到能跨过门槛的时候,才小心地放下,接着身体前倾,把重心移到门内,左手扶了门框,右手提着门外的一条腿跨了过来。
秦霜:“……”
聂风进了门,从目光丈量了下自己与饭桌的距离,不好意思道:“霜师兄稍等,我马上就到。”
秦霜:“……”
秦霜:“风,风师弟……霜师兄记得,你练的……是风神腿啊……”
聂风点头道:“嗯,风神腿贵在神速,所以平日里才要苦练双腿的机能,突破了极限,到时配合内功,才能天衣无缝。”
秦霜对聂风的龟速移动看不过去,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饭桌上走。
即使双腿都快瘫痪了,聂风还是小心翼翼地侧身,不让自己把重心都压到秦霜身上去。
终于挪到了目的地,秦霜让他坐了,扶额道:“好吧,那你和霜师兄说说,师父又是怎么练你的?”
聂风笑道:“其实不难的,他就是让我双腿负了重物,蹲下来跳来跳去。”
那就是负重蛙跳了,秦霜想。
中学时的体育课,自己也练习过,确实没跳多远,双腿就酸麻了,但也没像聂风这样,跳成半身不遂的,于是问道:“那师父让你跳了多远?”
聂风道:“风也没算是多远,就是沿着平日里上下天山的那条石阶跳的。”
秦霜的表情瞬间空白。
上下天山?喂,那可是数千米几万级啊!而且还是石阶,不是平地啊!有的地方还很陡啊!一般人走一走全程都会喘气的啊!
聂风看秦霜变色,忙安慰道:“霜师兄,没事的,我也只是跳了十个来回,真的没事的。”
秦霜:“……”
聂风又含笑回忆道:“霜师兄别担心,明天就会好了。小时候我爹教我练‘傲寒六诀’的刀法,一天要劈上四米来高的柴火,劈了以后手也是动都动不了,到了第二天照样练,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所以霜师兄放心,真的没什么的。”
秦霜:“……”
风师弟……你别说了……我听得快要泪奔了……
其实你不是姓“聂”,你是姓“虐”,对吧,对吧,对吧?
吃过了夜宵时间的晚饭,聂风动不了,秦霜就让他坐着,也叫小涩先去睡了,自己起来收拾饭桌碗筷,见聂风的目光一直随着自己打转,问道:“怎么了?”
聂风含笑道:“风在想,看霜师兄的样子,练功应该没受伤,挺好的。”
秦霜“呃”了一声道:“这个……确实没有。”
雄霸都去虐你们两个了,哪有功夫管我?说起来,似乎这一个月,也只召见了自己一次。
聂风又问道:“那霜师兄练天霜拳辛苦么?师父可曾指点了什么?”
辛苦……这个,真没有。
若说指点的话,那次去见雄霸,他倒是让自己打了全套天霜拳给他看。然后,似乎说过一句什么……
呃,好像是……“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