琤元京都兰锦院。
与前院的静寂不同,此刻才是下午,后院反倒显得热闹些,各屋子的丫鬟们围坐在一起闲聊说笑。
“小兰心,你从前的主儿是兰露姐吧,怎么就跟着咱们琼姐姐呢?”说话的是柳丫,柳丹琼手下最讨喜的丫鬟,平日里欺负兰心最多的也是她,到处炫耀也是她。
柳丫话中满是讥讽,谁不知近两年兰露是不怎么接客,也不露面,每日都是抱病有恙。她一看兰心这小蹄子,不是兰露派来的卧底,便是嫌贫爱富,想攀上柳丹琼这根高枝儿。
但巧了出奇,兰心刚过来几日,兰露那屋就传出病好得差不多,过几日也就能登台表演的消息,算算日子,也是今日。
兰心被柳丫那么一问,顿时心慌起来,眼里也是满怀恨意。兰露那蹄子肯定是故意的,撵了她出门便开始风光表演。这不是摆明了给她难堪吗,现在这院子里谁不是一副冷脸看她。
兰心只得陪着笑脸,头越发得低了:“柳丫姐跟着琼姐姐日子过得比院里一些姑娘还好,兰心羡慕,也想跟着柳丫姐混混。”她毕竟只有十四,虽然摸爬滚打的多,但说出来的话毕竟是自觉良好,反引他人耻笑。
她们身后走廊转弯处,兰露领着宁无盐停了脚步,不露面在那听着。听得觉得没了兴趣,朝着来时的路原路回去,竟没打算和那几人碰面。
“你可是觉得兰心可怜?”兰露那双携了春意的水眸不经意地瞥了眼宁无盐,话中的讥冷却是将她的意思表露无遗。
宁无盐倒是不太在意,嘴角的小酒窝卷起,小脸明媚动人:“自然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姐姐留她也是无用,不如任她求生闯死,且看她能混到哪步。”
兰露默不作声地笑了。
宁无盐知道她很满意,姐姐这称呼是兰露特许的。相处几日下来,她也很明白兰露也是个妙人,单凭表面看绝对是个柔弱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欺负货色。
但是宁无盐知道,兰露那脾气,若是爆发出来,定会扭曲到叫人发指。单看她对付兰心那手段,就让人心里一凉。
“今晚兰大家请的权贵不少?”兰露忽然问起。
宁无盐想想今天为了兰露,前院大厅摆起的排场,点头应道:“想必是不少,连兰大家的位子也排了。”兰大家的位子是不轻易从后院挪到前面去的,移了去,定是因为重要货色。
“去问兰大家要份名表,我倒要看看,还有几人记得我。”兰露似笑非笑地掩着樱唇小嘴一个人走了。
宁无盐知道兰露在等人,还是一个足矣让她苦守两年足不出户,每日凉水洗澡也要弄的体质寒凉以致低烧一直未退的人。能让她做到如斯地步,定是个器宇不凡的男子,就不知道是谁了。
抬脚就往兰大家那屋走去,名表自然是要的,要来也要仔细看看,到底来了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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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露很少见宁无盐伺候她的时候开小差,放下手中的白玉青花盏:“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可是激动得昨晚未睡好?”
“是有些,姐姐别怪就好。”宁无盐继续捶着那两条掩在丝质长裙下的细长腿,兰露这才满意地合上眼靠着软榻假寐一会,嘴角微翘,笑着睡的。
她是高兴,她等的人来了。但,宁无盐看完那份名表,右眼皮却跳了一下午。
不为别的,光是因为那份名表最上方的排着第二的名字,就让她头疼不已。好死不死就是当初带她回京的人:孟无御。
她虽然不觉得以自己还没长出个东南西北的前后平坦的小身板能吸引住那个大将军,但是她知道,他现在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再见一面,若还是在这种场所,谁知道会怎么样?
幸好晚上兰露跳的是玉碎舞,场中只有她一人绽放光华,他们这些婢女只能是站在后院等着的。
虽然她也想看看那传闻中一舞碎千玉的舞姿,但是为了不冒风险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后院等着就好。
兰露的时间很准,刚睡醒便是快到了见客的时辰。梳洗一番,精神饱满,上了点妆,兰大家差人送来的嬷嬷给她梳了个流云髻,换上了稍艳的玫红色,朱唇轻点,与平日的素雅不同,是一种让人为之惊艳的华贵。
兰露给人的印象即是如此,玫瑰,香甜美丽却又棘手。当初的元京就是无人可以将其采摘,哪怕皇帝也不行。
“兰馥,今晚你早些休息,一会儿把我屋里的都散了,明早再来伺候就是。”兰露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如当初,心情好了不少,眉眼都显得温和丰润。
宁无盐听着兰馥这称呼总觉着有些别扭,但还是点头。她知道,今晚这个花魁,是要侍寝了。
兰露无心权贵,财富根本入不了她的眼,那份名单上与那些俗人都有区别的人,唯一不二的就是孟无御。兰露能把她调开也是好事,她心里稍安。
一安见不到孟无御,二安当初没吮嫁给孟无御,否则他刚回京,怕是那条断臂都没养好就跑兰锦院来捧兰露的场,这还得了?换作她是孟无御府中妻妾,少不了要来找兰锦院的麻烦。
她送兰露到前院的后门,随后迈着碎步走到后院井前,仔细想想今儿日子不错,是个十五,月亮贼圆,月辉被淡淡的云遮着不能朗照朦胧的可爱。
时日过的快,她离开邳县也一个多月了。宁氏夫妇不知道她的近况,想必也十分担心。想起以前种种记忆:有她和封雪琦一起闹得县长家里鸡犬不宁的、有宁氏夫妇没钱请大夫跑去山上给她采药,她偷摸跟在后头的、有八岁那年救了一个黑小子的还有曾经在元京的一个晚上,她看着满地鲜血哭闹疯狂的。
不知不觉,她静坐了一个多时辰。各房的丫鬟都在后院攀比自家小姐,而各房小姐都在前院大厅陪着王孙贵胄。
“姑娘好兴致,井前月下,笑得这般开心,倒不知本公子可否能与姑娘同享月色?”站在一旁许久的青衫少年双眸含着浓郁的兴味。
这男人三千青丝未拢披散在背后,脸蛋不长却正合一般人对美男的审美标准。肤色十分白皙,青衫未将胸前一片春光遮住,脖颈间一条蛇纹如活物般显得格外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