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腐!许炼暗骂了一句,想想却又有些不对劲,从王富贵的神情来看,他似乎并不是很担心大当家的安危,这是什么原因?东兴港究竟有什么依仗?微微沉吟,他才道:“即便不不能妄动,总得派人去探听消息吧?”
这话确实有理,王富贵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走到李健跟前,轻声道:“是否让谢严两家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李健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用,对方并不能肯定少爷的身份,不过是在试探咱们的反应,月港除非是想造反,否则少爷就不存在任何危险,眼下咱们不能有任何举动。”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知道少爷在那处院子的人不多,叮嘱他们,不准多嘴,否则军法处置。”
“是!”王富贵忙躬身道。
溪尾码头北侧,洪长盛静静的站在齐人高的野草中,见对方阵地上毫无动静,他不由微皱了下眉头,是猜测错误,还是对方太沉的住气了?思忖半晌,他便快步离开,匆匆赶去与洪长福汇合。
西南角,胡万里所在的别院外,迟迟不见信号,洪长盛也有些不知所措,在空放了几轮枪之后,他便令人将院子围住,既不准院子里的人出来,也不准人进去,这种情形下与胡万里想见,太过尴尬,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就在他暗暗埋怨洪老三出了个馊主意时,洪长盛已是匆匆赶来过来,两人一见面,他便急声问道:“胡知县可在院子里?”
“在,方才还在叫人喊话。”洪长福说着便道:“溪尾码头没有动静?”
“没有。”洪长盛微微摇了摇头。
洪长福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才沉声问道:“如今怎么办?是退回去,还是会会胡知县?”
略一沉吟,洪长盛便道:“月港是个香饽饽,咱们固然舍不得毁掉它,对方也也舍不得,不管胡知县是否对方的头领,他都不希望月港被毁,咱们不妨将他推出来去与对方商谈。”
洪长福白了他一眼,道:“胡万里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这事,不管他是否愿意,都无可推辞。”洪长盛幽幽的说道:“月港若是被毁,必然死伤惨重,他身为龙溪知县,难辞其咎,以他之精明,岂会袖手旁观?若他就是对方的头领,跟他谈,也算是找到了正主儿。”
“这话有理。”洪长福点了点头,便沉声吩咐道:“上前敲门,就说咱们兄弟前来拜访县尊大人。”
听的禀报,洪长福、洪长盛两人前来拜访,胡万里稍一沉吟,便吩咐道:“打开大门,放他们进来。”
大门一开,洪长福两人便带着一队人马昂然而入,这种情形下,两人可不敢冒险,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绕过照壁,两人一眼便瞧见胡万里站在台阶上,几个小厮则打着火把站在两旁。
一俟两人走近,也不待两人见礼,胡万里便劈头问道:“月港今晚是怎么会事?是内讧?还是闹倭寇?为何还有人来围攻本官下塌之所?”
洪长福微微拱手一揖,算是见礼,随后才沉声道:“惊扰老父母,草民等实是罪该万死。”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敢隐瞒老父母,月港内讧,又恰逢外敌入侵,至于围攻老父母下榻之处,实是误会。”
听他一口一个老父母,胡万里不由暗自警惕,这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洪长福带了这么多人进来,唐金宝知道对方是不放心,眼下这情形不可能进屋,他忙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胡万里落座之后,才从容道:“将详细的情形说一说。”
洪长福也不隐瞒,当下便将事情的经过简约的说了一遍,随后便道:“眼下形势危急,天一亮,谢严两家便会伙同外人进行反扑,届时,月港将成为战场,毁于兵火,草民恳祈老父母为月港着想,为龙溪子民着想,出面去与对方商谈,让点股份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多只能是三成,否则,咱们不惜一战,免的被人笑话。”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暗自好笑,竟然让他去与对方商谈?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异想天开,稍一琢磨,他便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于公于私,他这个龙溪知县都不能置身事外。
略微沉吟,他才缓缓说道:“内讧也罢,外敌来犯也好,都是月港的家务事,本官上任以来,接受月港助益不少,于公于私,皆不宜插手,两位请回吧。”
对方竟然要置身事外?洪长福不由微微一愣,随即便道:“老父母能否屏退众人?”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才摆了摆手,将身边一众人等屏退,见这情形,洪长福也是一挥手道:“都散开。”听的这话,他身后的私丁立刻四下里远远散开。
的众人都散开之后,洪长福才轻声道:“月港被毁,伤亡惨重,老父母如何对福州大员交代,如何对朝廷解释?再说了,月港被毁,老父母的船队也多有不便不是?于公于私,老父母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听的这话,洪长盛不由微微一蹙眉头,这话没说到点子上,胡万里这话的意思是要顾念谢严两家的旧情,他忙接着道:“不知老父母有何顾虑,还请说出来,力所能及之事,月港必定竭力为之。”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看了他一眼,道:“短短时间内,你们就能够将谢严两家打的一败涂地,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除了变起仓促,想来还应该是群龙无首吧,谢文昌在京师,严力呢?”
微微沉吟,洪长福才道:老父母明鉴,严力在事发前便已被控制住。”
严力未死,这倒是个好消息,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筹建农学院、整修漳州城街道,皆是月港出钱出人,本官不能不领谢严两家的情,月港内讧,本官相助你们,是为不义,但月港事关龙溪子民生计,本官也不能眼看着它毁于一旦。
本官可以为你们去做说客,但你们要停止内斗,将被俘的谢严两家子弟都放了,如此,本官对外也好有个交代。”
听他提这个要求,洪长福不由稍少迟疑了一下,如今他们与谢严两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此轻轻放过,日后就是一大祸患,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放过谢严两家子弟可以,但他们必须离开漳州泉州。”
海外点了点头,道:“再有,本官有什么好处?”
见他开口要好处,洪长福、洪长盛两人都不由愣了一下,难道这胡知县真的与那些人无关?微微沉吟,洪长福才道:“不知老父母是要船还是要现银?”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离任在即,就要现银吧。”
听的他要现银,洪长福忙欠身道:“好,事情若能谈妥,草民愿意奉上纹银一万两。”
“行。”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先将严力放出来,让他陪本官去商谈。”
对洪长福而言,严力如今已是无足轻重,虽说谢严两家实力还在,但不论哪一方,都不会支持谢严两家反扑,他当即便爽快的道:“行,草民马上就遣人将他送来。”
严力虽然被拘禁在洪家院子里,但月港的枪炮声打杀声却都听的分明,他做梦也没想到洪长福能有这种野心和胆魄,竟然敢同时对月港势力最强的谢严两家下手,听的枪炮声从西、北两个方向迅速的蔓延开来,最后转向西南,他不知捻断了多少胡须。
再听的西南突然传来密集的大号弗朗机火炮的炮声后,他不由大为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但他能够肯定一点,谢严两家子弟有了转机。
当房门被打开,被人带到溪尾码头北侧的一个院子里,见到胡万里时,他仍是莫名其妙,知县胡万里怎么会卷了进来?微微楞了愣神,他便反应过来,能被放下来,定然与胡知县有关,当下连忙上前跪下道:“草民严力叩见胡大人。”
“无须多礼,起身说话。”胡万里温和的说道,待他起身,他便接着道:“月港内讧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一听这话,严力甚是愧疚的道:“草民一时疏忽,招致大祸,实是无颜再见谢严两家族人子弟。”
“眼下不是愧疚的时候。”胡万里轻声说道,微微沉吟,他才将事情是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后才道:“你现在的任务是要安抚两家的族人子弟。”
严力却沉声问道:“不知道是哪路的朋友施以援手?”
听的他如此问,胡万里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你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夺回月港?”
“此仇不报,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严力毫不掩饰的说道。
“不用妄想了。”胡万里沉声说道:“对方已经于洪长盛会面商谈过,要月港五成的股份,显然是冲着月港而来,岂会助你破坏月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报存实力吧,你们是愿意迁往四川还是出海?”
听的这话,严力一下就焉了,低着头半晌无语,胡万里轻叹了一声,才道:“走吧,时间不早了,随我过去跟他们谈谈。”
两人乘了一艘小船顺流而下,很快便在溪尾码头靠了岸,船上虽然前后都挂有灯笼,但却不甚明亮,直到胡万里下船上岸,带队前来探查盘问的王富贵才认出胡万里,登时便惊喜的道:“少爷!”
胡万里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送他们过来的那个舟子,道:“要么抓回东兴港,要么杀了。”
王富贵忙低声道:“属下明白。”
见这情形,严力不由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三艘实力强横的海船是胡万里的手下,他当即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草民多谢胡大人救命之恩,多谢胡大人援手之恩,谢严两家世代不忘胡大人再生之恩德。”
“叫李健过来。”胡万里吩咐之后,便一手扶起严力,道:“起来说话。”
一见这情形,王富贵连忙遣人去唤李健,安排人警戒,胡万里扫了四周一眼,才道:“既然带你过来,也没打算瞒你,这些人确实都是我的手下,但却不能帮你夺回月港,若是开战,月港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洪长福报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在兵败之际,一把火烧了月港,你我都是漳州的罪人。”
“胡大人,月港烧了还可以再建!”严力沉声道。
“糊涂!”胡万里毫不客气的道:“如今是四月,正是海贸旺季之前夕,月港上下囤积了多少货物,要死伤多少人?这且不说,月港被焚,必然瞒不过朝廷,根本就没有再建的可能。”
严力甚是艰难的说道:“那,就如此便宜了洪长福不成?”
“他做初一,咱们做十五。”胡万里微微一笑,道:“眼下不仅要保存月港,还要保存谢严两家的族人子弟,报仇的事情,待谢文昌回来再说。”
听的这话,严力不由一喜,道:“胡大人愿意帮咱们报仇。”
“洪长福目光短浅,行事不择手段,又无义气,这样的人岂能掌管月港?”胡万里含笑道:“放心,待海贸旺季一过,便彻底清理他。”
听的这话,严力急忙跪下,不待他磕头,胡万里便将他拉了起来,笑道:“无须多礼。”
说话间,李健匆匆赶了过来,瞧了严力一眼,却未吭声,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这是月港的严力,带他去见谢严两家的族人子弟。”
安排人将严力带走之后,李健才上前见礼,沉声道:“属下疏忽,以致少爷被猜疑,差点泄露少爷身份,还请少爷治罪。”
“知道错在那里就行。”胡万里含笑道:“准备一下,明日跟洪长福详细谈一谈,不仅要股份,还是他们送银子送船,最重要的是要造船的工匠,三成股份就可以了。”
“是,属下遵命。”李健忙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