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农学院。
一大早,农学院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氛,经过两年的试种,今夏播种的三十几块实验地中,有十几垄地的玉米和番薯都取得了可观的收成,番薯产量高,亩产能达到千斤,玉米也能有两石至两石半的产量。
仅仅如此不足以让他们如此高兴,令他们高兴的是这两种作物可以种在坡地等无用的土地上,而且玉米的耐旱也得到验证,如今只需再验证玉米是否能够抗寒,若是能够抗寒,玉米绝对可以在广大的北方各省大力推广。
亩产两石到两石半的产量,这可不是了不得的产量,要知北方的小麦,就是精耕细作,收成也只有一石到一石半,其他北方的农作物基本都只一石的产量,而且从季节上看,玉米、番薯还有可能与小麦、油菜等作物轮种,真要如此,将极大的增加粮食的产量。
消息传开,整个农学院都是欢天喜地,所有的监生都是欣喜若狂,一个个仿佛从玉米、番薯的前景看到了自己的仕途前景。
听闻消息,漳州知府何洪修、龙溪知县孙光辉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相互庆贺,何洪修大方的在北城的‘归云阁’摆了三桌以示庆贺。
孙光辉这才入席,急递铺的铺司便满面风尘的进来,凑到跟前轻声道:“大老爷,京师五百里加急。”
铺司的声音虽小,坐在上首的漳州知府何洪修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一惊,五百里加急可不是随便能用的,他不由又羡又妒的看了孙光辉一眼,暗忖有个首辅座师就是不同。区区一个知县,居然有从京师来的五百里加急,而且还是绕过了他这个知府。
听的是五百里加急,孙光辉也是一惊,他可不是胡万里,见惯了五百里加急。当即便起身朝何洪修拱手一揖,这才给几个同年团团一揖,离席出了院子,随后进了一间房间,这才从铺司手里接过快件,查看了火漆封印,这才拆开,一看是首辅张璁的来信,他心里也是一紧。
细细将信看了两遍。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一丝喜色,张璁在信中,着他先行与东兴港接触,看看有无招安的可能,东兴港若是能够招安,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说实在话。他一直琢磨不透胡万里与东兴港是什么关系,东兴港若能招安。不仅月港可以持续繁荣,胡万里与东兴港纵有往来,也不会遭人诟病。
对于东兴港,孙光辉虽了解不多,但却觉的东兴港行事还是颇为顾全大局的,与一般海贼不可同日而语。在月港公开实弹演习之后,月港谢文昌又传话过来,月港可以按年给朝廷上缴关税,并恳祈朝廷派员管理,他很清楚。对朝廷而言,关税的多少尚在其次,主要是朝廷的脸面,一个关税,一个派官员管理,朝廷可谓是内子面子都有了。
他在将这个提议加急送往恩师后,就料到朝廷对月港、东兴港的态度会有所转变,却不料朝廷竟然是有意招安,问题是东兴港会愿意招安吗?
略微沉吟,他便出了酒楼,匆匆赶回县衙,叮嘱了一番县丞主薄之后,便换了身便装,带了两个亲随径直赶到码头,乘船前往月港。
不过一个时辰,在月港码头上了岸,他便熟门熟路的径直进了谢家大院,在二门遇见前来迎接的谢文昌,他便微微一笑,道:“贤生不必多礼,进屋再说。”
一听又开口称他为贤生,谢文昌不由暗喜,自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以来,这位知县大老爷,就再没将他当监生看待,看来月港的事情有转机了,他忙躬身一揖,礼让道:“恩师请。”
进屋落座,孙光辉便开门见山的道:“本官欲与东兴港大东家一晤,不知贤生可否带为安排?”
要见东兴港大当家?谢文昌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胡万里率舰队远征倭国去了,这事他是知道的,孙光辉要见他,自然不可能,不过,他转念就反应过来,胡万里就算是在东兴港,也不会见他这位同年,定然另有安排。
谢文昌当即含笑道:“恩师要见东兴港大东家,学生自当效力,只是,学生能冒昧的问一下,是何事情?否则学生也不好传话。”
孙光辉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个谢文昌在东兴港中地位不会低,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当即便含笑道:“月港对东兴港重要,对漳州泉州两府也甚为重要,本官想与东兴港的大东家见一见,看看能否达成共识,圆满解决月港事宜。”
月港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谢文昌看了他一眼,上缴关税,让朝廷派员管理,这已经是极限了,微微沉吟,他才欠身道:“恩师,若是为月港关税的数额,学生就能完全做主,无须惊动大东家。”
孙光辉呷了口茶,不急不缓的道:“东兴港的事情,贤生是否也能做主?”
听的这话,谢文昌不由暗忖,东兴港有什么人能够与这位知县大老爷见面商谈?薛良辅是一直跟随在胡万里身边的师爷,孙知县认识,赵长福也不行,从德州开始便跟随胡万里的,孙知县也见过,刘思武在,但太年轻,难以让人相信,几为姨娘就更不可能了,看来,适合与孙知县接触的,还就他和严力二人。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硬着头皮道:“不瞒恩师,大东家如今不在东兴港,去了吕宋,恩师但说无妨,学生即便不能做主,也可代为转告,绝不会走漏消息。”
去了吕宋?孙光辉不由暗自着急,暗骂东兴港没将朝廷当回事,才在月港闹了一出实弹演习,又在澎湖重挫了永宁三卫,闹了这么大的乱子,却没事人似的,一转身去了吕宋。微微沉吟,他才道:“大东家不在,其他还有没有可以做主的?”
“学生不才,勉强能做点主。”谢文昌含笑道。
听的这话,孙光辉不由有些犹豫,张璁是以五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显然易见,朝廷不仅对此事极为重视,而且也很急迫,天知道东兴港那位大东家何时才能从吕宋返回?他实在耽搁不起,张璁在信中说的明白,这是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可不能再办砸了。
稍一犹豫,他才定下心来,开口道:“满刺加乃是大明的藩属国。东兴港能否仿效月港的方式,将满刺加返还给满刺加王国?”
听的这话,谢文昌不由一笑,满刺加王国早已不存在了,还怎么还?大不了让东兴港再建一个满刺加王国,当即他便道:“这是小事,东兴港不在乎名分。”
东兴港不在乎名分?孙光辉不由一窒,看来招安一事。怕是有些难,不过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再犹豫,接着道:“西北鞑靼一年数次侵边,边镇百姓苦不堪言,东兴港火炮犀利,能否赠送朝廷一批大威力火炮,造福边镇百姓。”
这要求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东兴港纵横海上,敢于不将朝廷当回事,倚仗的就是火炮之威,给朝廷一批火炮,朝廷马上就能够仿造出来。此举对东兴港而言,不啻于是自掘坟墓!
微微沉吟,谢文昌才道:“这事着实令东兴港为难,能否问一下,东兴港有何好处?”
孙光辉微微一笑,继续道:“再次,朝廷禁海,东兴港能否不收纳海上私商?至于好处,本官不说,贤生也应该明白。”
朝廷能给东兴港说明好处?无非就是名分,朝廷这是想招安!谢文昌心头一振,招安,胡万里会同意招安吗?就算东兴港招安,胡万里东兴港大当家的身份同样是不能公开,更何况,还要交出新火炮的铸造法子,这事多半没有可能。
心中如此想,他却是含笑道:“恩师,事关重大,学生不敢妄言,恩师暂且回县衙,学生这就动身去东兴港。”
说了出来,孙光辉倒是不急了,他清楚如此大的事情,就算是东兴港大东家也不敢轻易决断,当下便颌首道:“那本官就在县衙等候贤生佳音。”说着便起身告辞。
将孙光辉送出大门,望着他上轿而去,谢文昌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朝廷也真是敢开口,要新火炮的铸造之法,这事怕是没有佳音了!微微沉吟,他便吩咐道:“来人,备快船,去东兴港。”
东兴港这段时间有些躁动,随着开辟万里商港的消息传开,外城不少商贾颇有怨言,因为东兴港不允许他们前往万里港经营,一众商贾都清楚,万里港的机会要远远强于东兴港,不过,即便不满,他们也不敢有怨言,东兴港私铸火器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也清楚这消息外泄,会给东兴港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好在东兴港仍在源源不断的迁移居民进来,护卫队的规模一天天壮大,商贾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做,抱怨几句之后,他们也只能强行压抑住心里的躁动。
城内军营,一个营的新兵正在热火朝天的练习着队列训练,普升一级,有的甚至是连升两级的老兵劲头十足的一遍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的操练着自己的士兵,护卫队一扩再扩,大多数老兵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基层军官。
会议室里,团长刘思武与几个手下则指挥着几个匠人仔细的制作东兴港的沙盘,他这是受倭国沙盘的启发,他发现沙盘的效果很好,很直观,一目了然,便于指挥作战,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报告。”门外一个士兵响亮的叫道。
“进来。”刘思武说着,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事?”
“报告团长,月港谢东家来了。”
谢文昌来了?刘思武不由一愣,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连鸽信都没有,就亲自跑来东兴港了?他连忙站起身,问道:“人呢?”
“在军营门口。”
刘思武二话不说,赶紧就迎了出去,到的大门口,他正待寒暄两句,谢文昌已是直接问道:“薛先生呢?”
“薛先生到东兴镇去了。”刘思武说着便吩咐道:“来人,赶紧快马去请薛先生回来。”吩咐完,他才打量了谢文昌两眼,笑道:“看样子不似坏消息。”
“也不是好消息。”谢文昌说着便径直进了军营。
薛良辅并不在东兴镇上,而是在下面村里,如今赵长福被抽调去建设万里商港了,东兴港的日常政务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肩上,胡万里悠哉悠哉的去了倭国,他却是放心不下,对于朝廷的反应,他着实有些担心,特意下来摸摸底,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朝廷出动大军围剿东兴港,他的知道老百姓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死心塌地的支持东兴港?
日头西斜,薛良辅才回到东兴港内城,一过关卡,守卡士兵便认出他来,连忙上前敬礼,禀报道:“薛先生,刘团长下午便着人四处寻您,说是来客了。”
来客了?薛良辅精神一振,径直就往军营而去,进的刘思武房间,见来人是谢文昌,他不由一愣,道:“月港的事情有消息了?”
“朝廷有反应了。”谢文昌起身一揖,这才将见孙光辉的情形说了一遍。
赠送朝廷一批火炮?刘思武脱口道:“朝廷还真是敢开口,招安不招安,对东兴港而言,没有丝毫益处,咱们不稀罕,区区一个虚名,就想要东兴港的新式火炮?”
“虚名不假,但东兴港如需要一个名分,否则与南洋诸国打交道不方便,总不能让那些个藩属国总将咱们当海盗看待吧?”薛良辅沉吟着道:“再则,新式火炮难以保密,随着护卫队扩兵,越来越多的兵丁将会接触到新式火炮,最多不过一、二年时间,新火炮就会泄露出去,这事可以答应他们,但不能送,只能卖,火炮数量大点,将交货时间,定于一年之内。”
“不妥。”刘思武沉声道:“这事太大,必须得等少爷回来。”
薛良辅一笑,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火炮价格抬高点,来回商议几次,少爷就回来了,少爷若是不同意,随时可以终止商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