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一支风帆舰队缓缓的驶进了东兴港港湾,刘思武站在甲板上望着冷冷清清只有几十个人的码头和空空荡荡的港湾,心里反而有一股子兴奋,胡万里派快船通知他率舰队赶回来,他就预料到有大的战事,到汉武港补给时,听闻朝廷围剿月港,就更证实他的想法,东兴港极可能是要跟朝廷大打出手了。
船靠上码头,见的胡万里、薛良辅带着众人迎上来,刘思武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下船迎上前敬礼道:“属下刘思武见过少爷。”
胡万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含笑问道:“部队战损如何?”
“回少爷,海上一路平安,战事也极为顺手,伤亡只有十多人,轻伤倒有近百。”刘思武说着一笑,道:“少爷,吕宋太不经打了,舰队前去,根本是杀鸡用牛刀。”
“狮子搏兔,尤尽全力,咱们可损失不起。”胡万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吕宋的情况他自然清楚,西班牙当初入侵吕宋,可是遭遇过强烈的抵抗,他可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强力碾压是最为稳妥的。
听的这话已带有教训的口吻,刘思武忙立正道:“少爷训诲,属下必定铭记于心。”
“别整这些个虚的。”胡万里瞪了他一眼,才道:“命令船匠检查修整战舰,官兵抓紧时间休整,伤兵要妥善安排。”这是马上就要准备出发?刘思武心中暗喜,忙响亮的道:“属下遵命。”
胡万里略微点了点头,才看向薛良辅,道:“阵亡官兵抚恤一定要及时,政策要落实。不能寒了人心。”
“少爷放心,阵亡官兵抚恤,属下一直都是亲力亲为。”薛良辅忙躬身道,他虽然对优厚的抚恤政策颇有意见,但也明白。东兴港初创,正是大力招兵买马,招揽人心的时候,政策优厚点,也无可厚非,阵亡官兵的抚恤和伤兵的安排不仅关系到东兴港护卫队的声誉。也是稳定军心的大事,他自然不敢怠慢。
胡万里微微颌首便转身离开,对于伤亡兵丁的抚恤和安排,他并不是交代了便不过问,逢年节,他都会亲自走访几家。过问情况,薛良辅这这方面确实是很尽心尽力。
见的胡万里离开,刘思武暗松了口气,连忙对薛良辅道:“先生,这些商船......。”说着,他返身指了指正缓缓靠上码头的十几艘商船道:“这些都是缴获,还的劳烦先生请人点收。”
薛良辅看了一眼那一溜大海船。笑道:“这么多?吕宋该不会是天高三尺了吧?”
什么天高三尺?刘思武略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薛良辅这是拐着弯骂他在吕宋刮地三尺,当即笑着道:“这才十几船,何至于就天高三尺,吕宋、八打雁可比咱们大明富庶。”说着,他便轻声问道:“少爷急着将舰队招回来,准备打哪里?”
“这么急干什么?”薛良辅含笑道:“赶紧把事情安排好,去见少爷不就知道了。”
两人在码头上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一路前往东春园,进的书房。见礼落座之后,胡万里便关切的问道:“吕宋的造船厂规模如何?”
刘思武没料到胡万里一开口会问这事,略微沉吟,才道:“规模不算小,比咱们东兴港要大的多。听说是许总督在任时大力发展起来的。”
“许总督?汉人?”胡万里好奇的道。
“回少爷,许总督许柴佬是晋江人。”刘思武忙解释道:“据闻是永乐年间,三保公率宝船队至吕宋,册封许柴佬为吕宋总督,总揽吕宋事务,在任时间长达二十年左右,吕宋的造船、纺织、制陶、种茶诸业都是在许总督任上发展起来的。”
还有这么回事?胡万里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吕宋国虽小,但怎么说也是大明的藩属国,大明怎的会去吕宋册封什么吕宋总督?传言多半不靠谱,估计这许柴佬应该是在吕宋为官,对于这事,他也无意多想,重要的是吕宋有规模不小的造船厂,这才是他关心的,不仅是这次可能会损失不少的海船,护卫队的快速发展,迫使他必须尽快的建造造船厂。
刘思武却是有些兴奋的接着道:“少爷,吕宋那地方有天然的深水大海湾,外窄内宽,是上佳的建港之地,远比万里港和汉武港优越......。”
“马尼拉湾自然是好地方。”胡万里随意的说道。
马尼拉?刘思武一愣,随即便自作聪明的以为这是胡万里取的名字,当即便道:“马尼拉,少爷取的这名字颇为怪异,不过念起来倒也顺口。”
胡万里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当即一笑,将错就错的道:“马尼拉湾确实得天独厚,命令仲钦选择一个适当的地方构筑港口,就叫马尼拉港,送一批造船工匠过去,要仲钦大力发展造船业,护卫队扩展迅速,急需战舰。”
“属下遵命。”薛良辅、刘思武两人忙欠身道。
呷了口茶,胡万里才接着道:“此行收获如何?”
说到收获,刘思武随即笑道:“少爷,吕宋盛产黄金,此行,缴获的黄金金锭以及各种黄金饰品总计有三十万两有余,白银倒是不多,只有二十万两,另有各类玳瑁、珊瑚、宝石、珍珠以及苏木、木鳖子、苏合油、安息香、龙涎香等药材、香料,属下也不是太懂,听闻这些东西在大明颇为值钱,就一古脑都装船运了回来。”
薛良辅早看过清单,倒没什么,胡万里却是听的大为惊喜,倭国产黄金白银,他是清楚的,没想到吕宋也盛产黄金,三十万两,这足以换一百多万两白银了,这让他如何不喜?
薛良辅亦含笑道:“刘团场带回的货物正在清点,根据清单。粗步估计,总价值应该在三百万两白银以上,吕宋立国数百年,积累的财富着实不少。”
果然还是抢钱来的快,胡万里欣喜的点了点头。才道:“眼下跟朝廷交恶,倒也不是急用钱,将一应饰品器物都挑出来收藏,不要熔了。”说着,他又问道:“黄金成色如何?”
刘思武连忙回道:“都是九成的赤金。”
“底下官兵有无私藏情形?”胡万里随口问道。
“没有。”刘思武干脆的道:“属下反复的宣传过,一应缴获都必须上缴。在上船集合之时,属下安排督查队搜检过,搜出五个私藏的,有三个是连排级军官,都是就地枪决,后面就再没有犯的。”
他说的从容。薛良辅听的却是后背发冷,这小家伙可真够狠的,便是私藏,也不至于枪决,不过,事关护卫队军纪,他也不敢乱插口。就听的胡万里语气淡淡的道:“杀的好,护卫队需要的就是铁一般的军纪,敢于以身试法的,坚决不能手软!”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过,战时和平时要区别对待,战时允许临机处置,允许严惩,但平日里训练,却是必须严格遵循军规行事。不得胡来,否则,严惩不贷。”
“属下明白。”刘思武忙起身道。
伍子顺这时候匆匆走到门口,敬礼道:“少爷,月港急报。永宁三卫放火将月港烧为平地。”
“哐啷”一声,薛良辅失手将茶杯碰翻,茶水洒在长袍上,他也全然不顾,呆愣愣的望着伍子顺,朝廷火烧月港,这是不留一点退路!摆明了与东兴港不死不休!
胡万里脸色铁青,咬着牙齿道:“好,烧的好!朝廷不仁,也休怪咱们不义!”略微一顿,他才道:“海门岛是什么情形?”
“海门岛无恙,谢文昌、严力仍在坚守。”
胡万里点了点头,看了几人一眼,道:“刘思武,明日一早率舰队前往月港,参与营救,薛良辅,抓紧时间调度物质,待舰队回来,便发兵广州,东兴港眼里揉不的沙子,有仇必报!”
“属下遵命。”薛良辅也连忙起身应道,说完,他才犹豫着道:“少爷,是否要提醒一众海商,朝廷接下来很可能会清理或是抓捕海商。”
这个醒提的好,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朝廷这次扣押了不少的海船,船上的船员水手也都被一并扣押,不敢保证海商不会被供出来,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略微沉吟,才道:“海商与咱们休戚与共,这事必须的提醒他们,让他们大加防范。”
薛良辅忙躬身道:“是,属下这就着万里港、汉武港通知一众海船。”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伍子顺留下。”
“属下等告退。”听的这话,薛良辅、刘思武忙行礼退下。
胡万里呷了口茶,看了伍子顺一眼,才缓缓开口道:“如今东兴港与朝廷已然是公然敌对,一众海商现在可说是脚踏两只船......。”
伍子顺谨慎的道:“少爷是想将一众海商逼到东兴港这边来?”
“小琉球缺人呐。”胡万里轻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东兴港要发展,不能光靠军队,文治武功两样缺一不可,打下了地盘,还的有人治理,没有自己的根基,咱们始终是无根之萍,难以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如今咱们最缺的便是文治人才。
一众海商基本都是地方缙绅或是名门望族,家中不乏出众的子弟,据我所知,仅是宁波一府,就有几户名门望族参与海贸,若能将海商中的大家望族逼过来,咱们就不虑没有人才了。”
略一沉吟,伍子便沉声道:“属下明白。”
“这事要谨慎,不能有丝毫风声泄露,否则东兴港将名声扫地。”胡万里盯着他道:“宁愿不做,要做就必须不留后患。”
“少爷放心。”伍子顺冷静的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待的刘思武舰队启航,胡万里与薛良辅商议完后勤辎重的调配之后,在午后乘船前往汉武港,月港撤离的不仅是谢严两家的子弟,还有众多的商贾和百姓,他是安排分流到万里港和汉武港,其中汉武港是主要的安置地,如此安排倒不为别是,只是指望能够尽快的带动汉武港的发展,以形成小琉球南北均衡发展的趋势。
汉武港距离东兴港不远,不过一百多海里,沿着小琉球东海岸南下,不须一日夜便到,第二天上午,胡万里便抵达了汉武港。
船进入港湾,他便发现港湾里面的几个码头停靠了一长溜的海船,下人的卸货的一片忙碌,不用想他也清楚,从月港撤离的先头船队到了。
船很快就靠上了最近的一个码头,胡万里一下船,汉武港总管吴长森就带着几个属下迎了上来,齐齐躬身见礼道:“属下等恭迎少爷。”
胡万里扫了几人一眼,才道:“月港的谢文昌、严力可到了?”
“回少爷,谢文昌已经到了。”吴长森忙回道:“他在四号码头,已经派人去叫了。”
“我这里你们不用陪着,负责将月港迁移的商贾百姓安顿好。”胡万里吩咐道:“还有货物,都必须妥善安置保管,都是月港商贾的私产,此番他们损失已经够大了,到了汉武港,不能再有什么损失,若是仓库不够,可以借用军营的。”
“属下这就去军营接洽。”吴长森忙躬身道,心里却是暗松了一口气,这两日他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人口倒是好安置,毕竟汉武港早就做好接纳移民的准备,北方的移民最近断了,月港来的正好补上,但如此多的货物却是让他伤神不已,汉武港新建,仓库本就不多,哪里腾的出来,而月港转来的货物基本都是精细的值钱货诸如绸缎丝绒之类的,露天放着,万一下雨,那损失可就大了,能用军营的仓库,那倒是省不少事。
“李风烈,你陪他们去军营走一趟。”胡万里说完,抬头便见谢文昌快步赶来,他当即就迎上前几步,不待谢文昌见礼,便直接问道:“月港损失大不大?”
谢文昌躬身一揖之后,才神情凄惨的道:“估计在一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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