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碧的临时办公室和林嘉想的并不一样,首先它少了学院实验大楼高层的落地窗和亚麻布窗帘,空气也差了很多。虽然人造光线和正午的阳光看上去没有区别,但这间被仿真景色环绕的办公室总给人一种虚伪的厌恶觉。
沙拉碧本人也似乎对这种房间并不满意,她紧锁着眉头,眼睛从未从电子屏幕上移开,即便林嘉已经站在她面前,这位忙碌的中校都没有抽任何一点时间抬头看一眼。与之前紧急召见的命令相比,此刻的沙拉碧倒是淡定自若,对于林嘉,她表现出只要是个“活物”就符合她的标准的样子,至于他是否受伤,此刻是否一副窘相,这全都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deliverer0424前来报到!”
林嘉第二次用自己的靴子尽量的在地板上磕出声音,他知道沙拉碧明白自己已经站到面前,但是在那家伙说“稍息”前,他的手是不能放下来的,所以他只能尽量“提醒”这个女人——我的胳膊还在半空,你总的想点办法。
这个努力很快见效,沙拉碧慵懒的挥了挥手,随便嘟囔了一句。
“在我问你问题之前,核对这份资料,可以慢慢看,但要保证精准。”
沙拉碧推了一下眼镜,将一份电子档案连同pda一同递给林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列表,数字和时间。林嘉稍微扫视了一眼页脚,显示整个档案居然有79页之多。从内容看,这份档案显然是学院要塞学生交流期间,装备的出入库记录,虽然每个小队的装备按道理都应该由该队的搬运工负责,但alcon却是例外,因为他们拥有一份相当“特别”的行李,因此林嘉和琳娜对于装备管理只是挂了个名头,而忽然让从来没有实际管理过装备的自己来核对全员的装备记录,这不免有些奇怪。林嘉不解的看了沙拉碧一眼,可惜对方却没有给出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虽然不限时,但也不要浪费时间,大兵,看完后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见林嘉有些犹豫,沙拉碧斜视一眼,同时手指无意间的放在了耳垂上,并缓慢地抚摸着她不显眼的黑色耳钉。见林嘉注意到自己,她的眼睛快速的向房间角落的摄像头移动一下,同时嘴角也勾起一抹别有用意的笑容。
林嘉稍微哼笑一声,点点头,迅速将视线埋在电子屏幕上。同时,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他也将手指放在自己的耳钉上。
耳钉,在学院要塞有着特殊的意义,自从他们进入学院要塞通过“筛子”号测试后,这个附带“精神传导接受器”的耳钉就已经打入他们的身体与神经连接,而想要启动它,触摸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就像沙拉碧刚才的动作,“单手触摸耳钉”,那是学院要塞学院和教员才看的懂的手势——5秒后启动精神协调。
这么看来阅读核对工作不过是个幌子,这间办公室隶属umsc,而接下来沙拉碧要了解的情况肯定有不希望他们参合的部分,所以“核对”这个繁琐费时,但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就可以保证林嘉在精神对接交流的时候,从外界看来“有事可做”。
——没有受伤?
沙拉碧的精神信号比起她本人温柔的多,虽然她现在还是一本正经皱着眉头,但语气明显缓和,充满关切。
——只要还能站在你面前,那说明没问题,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判断我健康状况的标准吗?
林嘉象征性的按了下翻页键,他处理的游刃有余,在与沙拉碧交谈之中,他已经找出装备清单中几项明显不符合实际情况的部分。
——白雨辰怎么样?
他考虑了一下,然后提前发问。
沙拉碧知道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也就没有任何掩饰,她推了一下眼镜严肃的传达自己的意思。
——我想你明白,他的情况很不好,也就是说,我手头上至少有50条理由将他退训。而且是立即签字执行的那种,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应对方法是?
“退训”二字就像迎面而来一击重拳,你看得清楚,但是却躲不开。林嘉早就知道会如此,但在沙拉碧说出这句话时,他依旧是觉得相当的难以接受。
——建议启用a级保密协议......
林嘉提示将精神信号频道加密,之后的内容即便是在两个人协调范围内的交流频道进行。之后,他们将会使用代码来交流,毕竟那些从学院要塞毕业,现任umsc的官员在德尔塔基地也是存在的,如果刚才那个手势被那些“前辈”看到,还是会使这个频道变得不安全,因此林嘉不得不启用更加高级的代码。
这种代码用学院要塞a级程序方程编写,相当的复杂,这绝对会让彼此间的交流变得痛苦,但是却安全许多,此地不比学院要塞,他们的信号很可能被截获,所以每一步稳当处事总是好的。
沙拉碧点了下头,但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动作不过是对某个屏幕上信息,表示出的某种不由自主的赞同,没什么特别。
而两个人的交流就这么秘密的进行着。林嘉决定向沙拉碧彻底摊牌。对于眼前这个巨大的危机,他没有合理的办法来处理,而沙拉碧那边则可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林嘉,你对“失散恐惧症”了解多少?
在将一切问题包括鱼鹰z-56上情况和自己的想法都反应给沙拉碧之后,对方给出的却不是一个答案,反倒是一个新的问题。
——仅限于已经公开的消息,虽然听上去比较乐观,但是我知道“失散恐惧症”源于过去的某个体验的恐惧。但诱发的因素却很不稳定,而且当事人的心理状况和身体状况也占了很大因素,大多数情况可以靠环境调节慢慢治愈。
他再次将货物清单向后翻阅,随着他们话题的深入,林嘉在这“障眼法”一般的清单中居然找到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而其中很多违规cāo作都来自umsc。起初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货物的搬运,出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接着逐渐频繁的装备搬运错误,和几乎不可能出错的调运都让林嘉觉得,如果记录的问题都是常规现状,那么umsc的物流管理简直比c级差评的物流公司还要混乱。他小心的记录每一项数据,然后标注传送到沙拉碧的终端上,与此同时那令人头疼的“代码交谈”还在进行着。
——嗯,你说的不错,但是在这里我还是想和你分享一下关于“失散恐惧症”的确切情况。据我们的研究数据表明,“失散恐惧症”是有严格诱发因素的,但是在白雨辰身上有几个我希望和你沟通的疑点。第一,就如你所知,这些心理类疾病发病通常是在当事人情绪极不稳定的时候。当然,疲劳,恐惧,悲伤等等都可能是诱因,但根据你的描述,白雨辰在离开机舱的时候情绪很稳定,即便在出舱后的一段时间也没有迹象表明他遇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而且作为alcon小队的队长,我们对他的有着严格的数据监控记录。记录表明白雨辰绝对觉有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早就应该自己治愈“失散恐惧症”了。
这句话一出,林嘉不免感到震撼,不过他几乎立刻就接受了沙拉碧的说法。
白雨辰的确是控制自己的情绪的高手,很多次经历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且在这方面林嘉比小队任何人都更加的清楚白雨辰的能耐。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毫无预告的进入“失散恐惧症”的发病状态了呢?林嘉努力的回忆最近一次白雨辰接近发病的情况,那种呼吸急促,接近休克的状况发生在.......
英雄冢?
林嘉回忆起之前他被痛苦记忆牵绊时表现出的状态,恰和之前的情况近似。虽然有了些猜测和头绪,但林嘉并不敢肯定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所以他简单的将英雄冢的情况共享给沙拉碧之后,等待她接下来的分析。
——之前他有过这种毫无预告的发病情况,两次发病之间会有联系吗?
林嘉催促了一句,但沙拉碧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阅读林嘉分享给的信息,也就是白雨辰被林嘉那句“你想救所有人,却可能最终谁也救不了”的说辞刺激后,所作出的反应,当然这之后林嘉也分享了他和白雨辰之间的“小秘密”,比如umsc和白雨辰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等等。听到这里,沙拉碧略微沉默一下,然后说道。
——有件事很重要,所以我需要和你再确认一下。
沙拉碧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视线落在林嘉的身上,能看出她很认真。
——在英雄冢,你是否对白雨辰使用过“精神刺探”?也就是想要进入他的思维?
这句话沙拉碧问的很严肃,林嘉顿了顿,如实的回答。
——是的......我是尝试过进入他的思维......不过,失败了。
林嘉慢慢的将视线从电子屏幕上拉起,和沙拉碧对视的时候他挤出一个微笑。
面对这样期待答案的林嘉,沙拉碧摘掉眼睛,舒展眉头用她美丽的眼睛看着对方,那种目光仿佛一种安慰,就像告诉一个孩子他最好的伙伴将永远离开他一样,充满同情,怜悯以及安慰。
——那么......我的猜测可能对了......但是,林嘉,在我说出这种猜测前,我希望你能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白雨辰......他也许并不成为“英雄”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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