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的心中忽然一片澄澈,似水映月,如照明镜,之前发生的一切零碎片段迅速串连起来,其中的来龙去脉,正一层层的形成条理。
于是,整个事件似乎趋向明晰,在我的脑海里完整的呈现而出:
首先,凌子丰在投靠西厂之后,依照某位太监首领jīng心设计的圈套,先派一个游方头陀到伴梅庄送信,假称“笔落惊风”韩孟远重现江湖,引得丁素月的爹爹丁若泉入局。
然后,凌子丰再假戏真唱,接着邀请海沙帮、武夷剑派、铁叉会、雁荡派等帮会首脑人物,一齐来赶这趟浑水,令此事更显真得实可信。
这个“笔落惊风”韩孟远自然是假冒的,多半也是受西厂指使。济尘大师曾按照武功路数来推测,此人应是崂山望海观的门下所装扮。因此,不排除崂山望海观也有投靠和勾结西厂的嫌疑。
更关键的是,凌子丰与崂山望海观两方,亦有可能是各自受命,事前并不曾谋面。在接到太监指令之后,他们再于庙中会合,假装相斗,本质却是自相残杀。
只要事件闹得足够大,在争斗中再多损一些人命,江湖上自然是消息风传。随后必然惊动地方官府,最终不免上报朝廷知悉。如此以来,西厂就可以从中便宜行事了。
然而,那个冒牌的东瀛倭人(极有可能就是原黄山云谷观的玄溪,玄阳道长的叛徒师弟),他又是受谁的指使前来搅局?难道东瀛人也得了这个藏宝图的讯息,便信以为真,想从中谋取好处?
此外,从现有的线索推测,这位星月神教的叶封清,不应与西厂有甚么瓜葛,他属于后来掺和进来的,可能是想从中捞取别的油水。
我在成功理清了思路之后,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可惜当时无人喝彩,我还要为自己寻找出路!
※※※※※※
丁素月道:“那位西厂太监是甚么来头?他到底是谁?”
叶封清道:“你不必知道。”
丁素月道:“那么凌子丰投靠西厂,并与之同流合污,你是怎样知道的?”
叶封清道:“此事不必再问。”听这语气,他显是知情,却不愿意透露。
丁素月碰了两鼻子的灰,仍旧百折不挠,继续问道:“凌子丰给西厂卖命,究竟是为了甚么?”
叶封清这次总算给予了回应,只听他道:“自然是取代庄主之位。”
言及此处,我心中疑丛顿生,便向叶封清很有礼貌地问道:“叶兄,既然整个事件策划如此之周详,却为何要把我这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叶封清似乎有意绕开我的问话,却道:“你认为贾三、张五来捉你的原由是为甚么?”
我想也没想,就道:“原由很简单,他们想让我画下丁素月姐姐的肖像。”
叶封清点头道:“嗯,这是奉凌子丰之意,绘好图后,交付给西厂。”
我道:“将丁姐姐的肖像交给西厂?这个…可就奇了?”
丁素月道:“是呀,西厂要我的画像作何之用?”
叶封清淡淡的道:“我亦不知。”
我表示怀疑,道:“你肯定知道。”
叶封清嘿然道:“多半是丁小姐容貌绝美,连宫中的太监都不免心动。”
丁素月脸颊涨得通红,恼道:“你还是杀了本姑娘!也好过受此侮辱。”言罢,两行清泪随之滚落。
我觉得叶封清这话说得有点神经兮兮,猜测他在胡诌。
然而,在我内心深处,已将他迅速的放到市井流氓的地位,用以持续的鄙视。
我突然又想到一事,道:“想必指使凌子丰,将我认作韩孟远之子,便是叶兄你了?”
大抵凌子丰初次见到我,并没有将我与韩孟远联系在一起;待我二次被擒,他就直接将我称作韩孟远的宝贝儿子。这中间有一段不太长的间隔时间,很可能是遇见了甚么神秘人物。
既然如此,这个神秘人物很可能是后来介入的,要不然凌子丰的态度不应有这样巨大的改变。我想,这个神秘人物或许就是这个姓叶的浑蛋。
叶封清道:“看来你也很聪明?”言下之意,无疑是默认了,凌子丰如此的胡作非为,竟然是出于他的唆使,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也好,如今又一个疑团成功解开了!其实我之所以如此相询,都是基于济尘大师的详尽分析,哪里是甚么机灵?只是照搬成果而已。
我奇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叶封清道:“既然要做戏,为何不做得更逼真一些?”
我道:“是么?想不到凌大叔还真听从你的话!”
其实,对叶封清刚才这句话我并不相信,他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逐渐变得深刻起来。
叶封清道:“假若一个人服食了‘九蛰附筋丸’,自然是死心塌地听从吩咐,嘿嘿。”
九蛰附筋丸?这又是甚么新奇的玩意?听其名号,多半是极为厉害的高级毒药了。
看来象叶封清这一类江湖邪派人物,多多少少都拥有一些奇特的祖传秘方,估计药效颇为恐怖,只要哪个人不听话,就给他来一点,尝尝鲜,以后自然乖得象龟孙子一般。对于那些不听指挥的捣蛋分子,就不授予所谓的解药,其下场自然惨不忍睹。
我又问道:“叶兄,难道那个假冒的韩孟远也服食了你的‘九蛰附筋丸’?”
叶封清道:“没错。”
我道:“原来如此,弄得我平白无故的给别人做了儿子!”说罢,我悠然长叹,声音充满哀怨。
叶封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和耐心,来体会我的人生感悟。他对我和丁素月道:“闲扯了这许久,该知道的,你们都也已知道了。那么请你们快些自尽罢!”
叶封清的说话腔调可谓彬彬有理,似乎是邀请我们去品茶,并不是要我们的小命。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坏!坏得几乎要“惊天地、泣鬼神”了!
丁素月道:“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爹爹是你抓去的?还是落在西厂的手里?”
她的这句话即刻点醒了我。于是,我也接着问道:“是啊,叶兄,我父母的下落呢?”
叶封清道:“我掳你们的父母有甚用处?那是西厂做的好事。”
我又道:“那么前后出现的两个东瀛倭人是怎么回事?”
叶封清道:“小兄弟,你问得实在太多了。你们快些准备死罢,难道非要我动手?”
丁素月道:“叶封清,你突然跑来掺和此事,就不怕西厂的人找你麻烦么?”她直呼这姓叶的大名,想必对此人不再抱有希望,或是一丝好感。
叶封清面露冷傲之sè,道:“西厂?他们算甚么东西?我会怕他们?嘿嘿…”
丁素月竟无语以对了,她没曾料到叶封清如此狂妄,竟将权重一时、凶狠残暴的西厂视作废物,或是饭桶。
不过在我看来,江湖似乎就是江湖,与现实生活离得太遥远。官府做官府的事情,魔教行魔教的手段,彼此不相干系。现在却有些扯到一块,难道叶封清所在的星月神教另有重大企图?
丁素月仍不死心,道:“你巴不得将我们都杀了,到底遂了你甚么心愿?”
叶封清道:“只要你们都死了,我的事情就算办成了。”他表现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寻常的琐事,与人命毫无关连,反正将我们等同草荠。
丁素月道:“你眼下也在这地窖里,还有天羽帮的一个青袍客窥伺在外面,难道你以为你出得去?”
叶封清道:“听闻天羽帮共二十八堂,既多且滥,其中一个小小堂主能奈我何?叶某倒想看看他的狗是否可下酒!”原来这星月神教的苍龙护法也是狗肉爱好者?真是罪过!
我用强调的语气道:“你若是杀了我和丁姐姐,济尘大师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尽可能的胡言乱语,以有效拖延时间,期待奇迹的真正到来。其实济尘大师仍旧动弹不得,多半是没指望了。
“传说中的奇迹,你究竟在哪里?你从未让我如此深切的思念!”这是我内心的自言自语,已经语无伦次。
在这生死关头,我又想起那个长须道长赠送的金玉良言:“凡有险事,逢僧化灾,遇水解难”。此时济尘大师正在作甚么?隔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的封闭的穴道是否已自行解开?
叶封清道:“你就死了这条心罢,因为你们四个人都得死!”说罢,他哈哈大笑,那副嘴脸不可一世,假如他有一条尾巴,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
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话语:“倘若我们都死了,武林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闻声回头,却惊喜的发现济尘大师他竟然站起身来!我期待的奇迹终于出现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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