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筑长城的前线,数百万的民工顶着鹅毛大雪,在奋力托着一块块数吨重的巨石。一个个深陷在雪地中,没入膝盖的脚印边上,渗着一朵朵血花,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噗通!”
扯得笔直的绳索陡然一软,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民工就这样扑倒在雪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而尸体旁的民工,那冻成酱紫色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匆匆的望了尸体一眼,然后继续吃力的迈着脚步。在修筑长城的一个月中,他们对同伴的猝死已经逐渐麻木了。在这种高强度的劳动下,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一睡不醒的会不会是自己。
因为少了一个劳动力,以至于让石块的移动明显落在了其他人身后。监工的士兵扛着长矛赶了过了,把手伸向尸体的鼻下,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的竖起了一面旗帜,呼叫后勤官员。
“又死了一个,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9871还是9872?”
望着这冰冷的尸体,士兵声音里都带着无奈。超高负荷的体力劳动,让这些原本强壮的民工日渐消瘦,死亡率呈直线上升。得不到新的人力补充,这进度,也在一天天的放缓。
“唔,又死了?五分银子,抬走!”
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的后勤官员,粗略的看了眼尸体之后,费尽的扯下鹿皮手套。朝着那粉嫩的手掌呵了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纸笔,重重的划上了一横。接着从沉甸甸的钱袋里摸索了好一阵,最终翻出了一粒碎银,交到士兵手中。
“五分银子?公爵大人承诺的抚恤金不是三两银子么?”
看了眼手心里的那粒碎银,士兵愤怒了,大声的质问着。他也是在南部土生土长的居民,之所以没有被拉来修筑长城,完全是因为他早早就进了军队编制,是隶属于穆勒麾下,参与了昔日银月城之战的驻军。但是,监督这些喝着同一方水土长大的同胞,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内疚。所幸,这抚恤金足够丰厚,能让这些死在工地的劳工能安心走向黄泉。可如今,抚恤金一下缩水了那么多,让他真的接受不了。
原本麻木不仁的劳工们,在听到士兵的话语后。纷纷把头转向这个一身横肉的后勤官员,抓在绳索上的手背更是血管凸起,指甲因为过于激动而陷入到麻绳之间,鲜红色的滚烫热血,顺着麻绳的边缘,一点点滴落在雪地之上。
“看什么看!抚恤金三两银子,那是针对你们完成了每天的任务的前提下!可是现在,你们自己看看,这进度慢了多少!再这样下去,甭说五分银子,就连一厘碎银,我都不会给你们!不争气的贱民!”
习惯了作威作福的后勤官员,狠狠的瞪了这些民工一眼,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液!出身贵族的他,在征兵令下达的时候,机敏的通过行贿,混得了这后勤官员的位置。本以为能靠抚恤金和后勤物质发一笔横财,可没想到,摊上了这么堆体质不咋滴的区域。以至于跟其他贵族子弟在赌桌上互相炫耀自己的收获时,一点底气都没有。
听到这番恶毒的话语,士兵小心翼翼的把碎银收进贴身的衣袋中,强忍着心中的憋屈,低声哀求着:“长官,后勤物质已经够您赚的了,这死人钱,还是别插手了!”
“啪,啪!”
正待把手伸进鹿皮手套的后勤官员,在听到士兵的哀求后,脸色陡然一变,反手就是两个清亮的耳光。然后咳了一口痰到嘴边,狠狠的吐到了士兵的脸上。边揉着生痛的掌心,边骂着,
“你算什么玩意,居然敢跟本大人说这种话。惹恼了劳资,立马就剥了你身上这身军服,把你踹进劳工群中!不知死活的家伙!那张又粗又厚的猪脸还硌着劳资的手了!”
望着依然喋喋不休的后勤官员,士兵蹲下身子,抓了一捧雪,缓缓的擦拭着已经被冻得坑坑洼洼的脸庞。心里是愈发的恼火,如果不是这些吸血鬼一般的官员克扣粮饷与衣物,劳工的死亡率怎么可能居高不下。原本一天该给一升米的口粮,硬是被扣成了三天一升。而本该是实心的棉袄,被换成了掺杂了稻草的黑心棉袄。这些东西,他都忍了,毕竟,指望官员不克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可没想到,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居然连抚恤金都要贪污!
孰可忍孰不可忍,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天,这营里就没活人了!想到这里,士兵眼里寒光一闪,把心一横,手中的长矛悄然对准了后勤官员的心脏部位。
“还不给劳资干活,都不想……”
刚把手伸进鹿皮手套的后勤官员,骤然间发现胸口长出了一截滴血的枪头,剩下的半截话硬是没能说出口,带着惊骇的表情倒在了血泊之中。
“继续干活!我要带着这粒碎银,到铁炉堡找公爵大人鸣冤!”
士兵用衣袖一遍遍的擦拭着从后勤官员身体里拔出的枪头,面无表情的说着。直到这一刻,在亲手宰了一个贵族子弟,犯下了不可宽恕的重罪,但他依然没有想过背叛陈雄。因为他深知,自己早在大半年前就该葬身死人国度了,是陈雄公爵,让他重新回到了现世,并亲手报了仇。也就是在手刃魔兽的那一刻起,他早把命卖给陈雄了!
望了眼身子逐渐僵硬的后勤官员,这些劳工缓缓的低下头,费力的迈着脚,继续拖着这些沉重的石块。之所以没有立即暴动,完全是因为他们抱着与这个士兵一样的信念。在他们的心目中,是陈雄击溃了魔兽,为他们报了积了几辈子的宿仇。这份恩义,已经深深的烙入到他们的灵魂之中。
一周后,一个衣衫破烂,满脸污渍,背着铮亮的长矛的男人,跪倒在一字并肩王府前。与那身行头极不相衬的,是通红双眼里透出的坚毅目光。他就是一周前,在边境处一矛刺死了后勤官员的士兵。
“唔?从你这身军装的款式来看,你应该是昔日银月城的驻军,如今应该在边境监工才对,怎么会跪在这里?”
打量了这个士兵许久之后,陈雄开口询问着。深知修筑这种防御工事是属于倒行逆施,引起民愤的活,所以,陈雄暗地里把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安插了相当部分到监工队伍之中。也正因为做了这样的部署,所以,在看到嫡系士兵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心底浮起了不详的预感。
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陈雄,士兵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一粒犹带着体温的碎银,摊开在陈雄面前。两行血泪悄然从眼角滑落,连日来,为了替民工鸣冤,他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那干枯得如烈火般的嗓子,让他已经发不出声了。
伸手接过这粒碎银,陈雄反复的查看着当中的异样,慢慢的,拇指处传来的凹凸感,让他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感觉出了,凹凸的这部分,是半个金字!这粒碎银,是来自那笔特地为长城修筑而铸造的钱币!可为什么一枚完整的钱币,会被切成这样的小块?
带着深深的疑惑,陈雄再度把目光投向这个跪在地上的士兵身上。万里迢迢的为自己送来这一粒碎银,还有那眼角边上的血泪,难道他是想告诉自己,有人在这笔抚恤金上动手脚?克扣抚恤金?当这个念头刚从脑中浮起的瞬间,陈雄的目光陡然一寒。
连这些死人财都要克扣,不可原谅,不可原谅!陈雄的手指关节在愤怒下咯咯作响,原本就为修筑长城这个防御工事而良心不安的他,在骤然听到克扣抚恤金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你起来,什么都不用说了,先进府中调养身体,两日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轻轻的扶起这个万里迢迢来铁炉堡鸣冤的士兵,陈雄内心是百感交加。克扣抚恤金,这在帝国的法律中,是重罪,可这个士兵,为什么不通过正常的手续来举报,而要冒着当逃兵的危险,亲自来自己门前鸣冤呢?很显然,他是知道,这里面官官相护,向上一级举报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特权阶级么!**么!看来,该是得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些横行无忌的贵族了!回想到自己在科技世界受到的不平等待遇,陈雄骤然发觉,这两者之间是何其相像。都是只手遮天,贪得无厌,无恶不作!
从陈雄的掌心中感受到了这位南部的统治者的愤怒,士兵用那已经破的不能再烂的衣袖,缓缓的擦去眼角的血泪。因为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公爵大人要劳民伤财的建造这样庞大的防御工事,但是,他却从这丝愤怒中感应到了公爵大人那颗为国为民的心。在他的脑海里,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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