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别院,在同一轮明月之下,昭华郡主独坐于小园中的石凳上,纤手支颔,目光悠远,神情淡漠如笼轻纱。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一声怜惜无比的叹息,来人心疼地道:“茹儿,如此深夜了,你怎地还不去歇息?”
昭华回过头来,绝美的脸上牵扯出一丝笑容,道:“rǔ娘,茹儿不困。”
四十出头的刘秀珍是昭华的rǔ娘,自小就开始照顾她,对昭华简直比亲女儿还亲。闻言,刘秀珍无奈的神sè一闪而逝,轻声道:“傻丫头,是不是在想白公子?”
昭华听到这句话,面对着堪比母亲的刘秀珍,再保持不住伪装,无助的哭出声来:“rǔ娘,茹儿心里好苦哩!”
“别哭,别哭,有什么心事都对rǔ娘说。”刘秀珍见坚强如昭华都哭了起来,顿时慌了神,忙快步迎上去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
昭华伏在刘秀珍怀里,呜咽道:“为什么我是当朝无双的昭华郡主,为什么我从小就要学会以大宋为重,如果我是个普通人,也比现在好上许多。”
刘秀珍在昭华的背上轻轻拍着,喃喃道:“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呀,这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在羡慕妒忌着你,可谁知道你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心中的苦楚有多深。”外人或许不知昭华的痛楚,可作为rǔ娘的她哪能不知,自从昭华回来后,自己就从未有一天在她脸上看见过真正的笑容。
昭华面上玉箸横斜,神情悲凉而寥落,“命,多虚无又多实在的一个词。因为这命我不得不在云飞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因为这命我不得不与他在明天的战场上相见,命还真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茹儿,给rǔ娘说说白公子的事吧,说出来你心里就好受了。”刘秀珍安慰道。
也许是此事在心中埋藏得太深,的确需要与人分享。平rì里从不提及此事的昭华美眸里露出回忆的神sè,轻启朱唇,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听到云飞的名字,那一年我才十三岁。教我奏琴的霍师父她门派中的师姐来访,她们在那里说,我就在旁边听。师父的师姐姓吴,我姑且叫她吴师伯吧。吴师伯带来一个消息,说魔门中出了个天才人物叫白云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jīng,才十五岁就进入了魔门的圣地魔宫,将来定是琼楼玉阁大患。
吴师伯走后,我就问师父,这白云飞是魔门哪派的弟子啊,怎么这么厉害。师父听后呆了半晌,才对我道:茹儿,你要记住,这世间任何男子你都可认识,惟有迷情宗的弟子是招惹不得的。
可师父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说,我心里就越想见这个人。
四年后,我又从来访的吴师伯口中听到了白云飞这个名字。她这次告诉师父,白云飞提前从魔宫中出来了,如今不知道躲在哪里练功,天下恐怕将有大劫。师父听后凄然一笑说,迷情宗的弟子未必对这天下有兴趣。吴师伯听后不高兴,说师父是鬼迷心窍,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如此又过了一年,终于传来白云飞入世的消息。听到这消息,我兴奋莫名,就跑去告诉师父,我要去找他。师父劝了我很久,叫我别去,最后见我始终不答应她,只叹了一口气说:希望以后你别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呢?那可是我从小就想见的人呐。后来我终于在古琴台那里等到他,我知道像他那样的人一定很寂寞,就用琴声引他来相见。他也不负我所望的寻来,还念了一句我从未听过的诗句。不过他胆子可真大呢,就那么把我的琴拿了过去弹了一曲我闻所未闻的曲子。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并且结伴同行游历天下长达一年。他并不如江湖传闻中迷情宗弟子那般风liu薄幸,一年相处也未及于乱,我知道那是他尊重我,在等我的意思。那一年,实在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年,我忘了自己是朝廷的郡主,就如一个陷入初恋的普通女孩儿。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他接到师父遇难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我也于同时接到父王要我回王府的消息,而且师父还顺带传给我一句话,若是我不离开白云飞,他必定武功再无寸进甚至最后走火入魔慢慢散功。
所以我不敢等云飞他回来,怕忍不住留下,将九霄瑶佩琴留给他后,我终于回到了王府。
说到这里,昭华住口不语,滴下的眼泪早把刘秀珍的前襟浸得湿透。
“冤孽啊冤孽,难怪茹儿你从江湖中回来后,整rì闷闷不乐,我还是听你师父无意提及,才知道此事与白公子有关。”刘秀珍听完,叹了口气道。
昭华啜泣道:“可是他还是来了,他知不知道这样做,我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明白其中关键的刘秀珍忍不住道:“茹儿,白公子来,证明他心中有你,你怎么还这么伤心?”
昭华螓首猛摇,秀发飘舞,悲泣道:“云飞他现在什么势力也没有,搅进蜀中这潭浑水危险莫名。何况就算他成功也必然引来各方关注,凭他实力怎么应付得过来?”
刘秀珍恍然大悟,道:“难怪茹儿你要文、武两位师傅在青羊宫擒下白公子。不过茹儿放心,白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平安无事。”
昭华凄然一笑,道:“rǔ娘你不懂的,江湖险恶,岂是一句吉人天相可以安心,况且他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真怕他出什么意外。”
刘秀珍沉吟片刻,最后狠狠地一咬牙道:“要不你就和白公子远走高飞吧,若有什么事rǔ娘给你担着就是。”
昭华摇摇头,道:“若我们一走了之就能解决问题,昭华早就走了。玉阁与魔门不会放任一个绝世高手成为不稳定因素,朝廷也不会对我不闻不问。我们一走,天下之大,将再无容身之处。”
刘秀珍无话可劝,过了半晌,道:“白公子若知茹儿苦心,想必定会理解你。”
昭华黯然抬头,月清如水,却洗不去她心中那一抹淡淡哀愁。
在这成都城内,同样还有一位女子注定今夜无眠。
唐门淡烟楼中,唐烟倚栏而坐,思绪万千。
明天就是爹爹的寿宴了,看来事情真的不容乐观吧,大哥这几天忙得连身影都看不见。爹爹也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想法,除了托大哥带给自己一句千万小心外,就再无其他消息传来。
唉,明天又要见到那个人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每次见到他的感受都不一样?他就像有千万个化身,每每表露出其中一面,却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那面。
第一次见到他是望江楼上,听说爹爹有意将自己许配给他,就忍不住找去了。自己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如同一个形象粗鄙的泼妇,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还是带着那平静而可恶的笑容,让自己如同在表演一幕闹剧。
第二次见到他是唐门的宴会上,那个宴会本是爹爹为利用自己获得更大利益而召开。可是昭华郡主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就在那个宴会上,爹爹亲口把自己许配给了他,后来还叫他带自己出去走走。可自己哪有什么心情让他陪着,原本以为他会趁机讨好自己,哪知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知道你心中痛苦,可我心中也与你一样痛苦。哪怕他是故意引自己说话,他也成功的达到了目的,最后他告诉自己这场寿宴将有巨变,他也知道自己在望江楼的表现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然后他竟然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点也无世家子弟该有的风度。
第三次见到他就在这楼下的小园中,本来自己对他已经有了一些改观,可他还是让人那么不可琢磨。一开口居然调戏起自己的丫头,还大言不惭的谈起了什么yín贼分三品,最让人不可忍受的是他竟然把风liu倜傥的柳屯田都归为yín贼一流。对了,他还叫自己烟儿,要知道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和大哥,就再也没人敢这样叫自己。可恨的是他还不给自己抗议的机会,又那么决然而去,简直是个混蛋。
明天该是第四次见到他了,这次他又会展现哪一面呢?
自己小时候也曾渴望夫婿是个温柔体贴的大英雄,长大后知道这只不过梦中幻影,也就不再奢望。无论未来的夫婿是世家子弟还是王公大臣,对自己来说亦再无区别。可怎么也没想到,婚姻会得来如此迅猛而激烈,他真的就是那个自己命中注定要相伴走过一生一世的人吗?
唐烟神情迷茫,并未发现白云飞已在悄然之中进驻她心田。
月sè如水,这一夜清寒且漫长。
(大戏马上开场,各位凭推荐票进场哦,如无意外,晚上还有一章。本来打算把昭华的内心慢慢随着情节发展表现出来的,但偶害怕看书的大大有成见后,以后不好改观,所以还是找个机会先写了。说偶狗血也没办法,总没杨过、小龙女两人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