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惨烈的战局。虽然自己军队有些准备不足,缺少辎重阻碍对方骑兵冲锋,但魔门秘密训练出的士兵战斗力却颇让她心惊。要知道种师道是当世之名将,他麾下jīng锐部队的战斗力堪比护卫皇城的禁军,想不到竟如此轻易地被敌人冲垮第一道防线,若魔门在江南训练出来的士兵也有此等战斗力,朝廷军队会是对手吗?唉,若我大宋能有如此虎狼之师,又何惧于辽、金、西夏。
其实这也是昭华多虑了,此五百名士兵已是河图派十年心血倾力打造,光是军备投入已让派中资金捉襟见肘。魔门再富裕也养不起几支这样的部队,何况在江南发动可是十数万人,魔门甚至连义军的武器都凑不够。
昭华纤手在空中划了几个弧形,道:“按第一套方案行事。”
她身旁的武龙忙会意地叫人打出旗语。
陈意之看着对方部队迅速移动起来,进进出出之间就将他派遣出的两百名士兵遮挡于阵中,他眉头一皱道:“宋军中还有如此高人,对方主将不可小觑。”
陈河洛也看出端倪,他道:“爹爹,我看对方的阵势好象隐含我河图之理。”
陈意之一直在观察敌军走势,此时对方阵型大致布成,他沉声道:“不错,这是河图左旋之理,你看敌人把士兵分为十个小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yīn数左旋,为万物相生之运行。所谓生气上转,如羊角而升也。故顺天而行是左旋,左旋主生也,敌将知道战力比之我军不如,想将我军困死在阵内,慢慢消耗殆尽。洛儿,你速带百名铁骑将对方阵型冲散,若有可能把敌人主将给我擒下。”
“是,孩儿遵命!”陈河洛应道,当即策马而去。
陈河洛点齐士兵,列成鱼鳞之阵,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斜举,如出笼猛虎般率领着百名铁甲骑士鱼贯冲出。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陈河洛大吼一声,用力一夹马腹,战马腾空,他手中枪化为一道惊虹,横跨数丈空间,将一名宋兵挑得飞了出去。身后的铁骑紧跟而上,神武营刚布好的阵势瞬间又被冲得七零八落。
昭华在高台之上看得柳眉倒竖,对方这支生力军加入之后,原本被困得士气有所下降的敌军突然又士气高涨起来。更让人惊惧的是,这支生力军都包裹在铁甲之内,不但人是如此战马亦是一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是在平原之上最恐怖的重甲骑兵。可恨现在自己来不及挖陷阱,又无绊马索,她凝声道:“那一马当先使枪的汉子是谁?”
文蛇答道:“如果属下猜测没错,应该是陈意之的儿子陈河洛,郡主放心,待属下前去将他牵制住。”他知道自己一人必无可能拿下陈河洛,而武龙又要留下保护郡主,所以并不说什么擒下对方的大话。
昭华轻点螓首,道:“你顺便带上营里所有使钩镰枪的士兵与滚刀手,万不能让对方铁骑在我阵中横冲直撞。”
文蛇率领着百来名钩镰枪兵与滚刀手,冲到陈河洛面前喝道:“来者可是河图派陈河洛?你们袭击朝廷军队是意图造反吗?”
陈河洛勒马横枪,示意部下继续冲锋,他仔细打量对方片刻,才道:“你可是昭华郡主部下?”他见对方并不是一般军中将士,又身怀上层武功故此问道。
文蛇冷哼一声,道:“你既知晓,还不速速下马受擒。”
陈河洛哈哈大笑,道:“我看你有什么本事拿我,若给我擒住昭华,更是大功一件。”说完,他长枪前挺,枪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
文蛇挺剑相迎,枪剑互击,火星四溅,发出“铛”地一声巨响。文蛇闷哼一声,已是吃了短兵刃的亏。
“再吃我一枪!”陈河洛扭转马头,身体弯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枪收到背后,又自左腰吞吐而出。
文蛇再不敢硬拼,他左手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按,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剑下劈。
昭华看着文蛇果然纠缠住陈河洛,心中却殊无喜意。对方的百名铁骑依然是冲击力十足,己方的钩镰枪兵与滚刀手几乎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其他士兵又挡之不住。
昭华思忖片刻,右手伸出,淡淡道:“取战鼓来,待我击鼓为众将士助威。”
武龙闻言大惊,忙道:“此事万万不可,郡主不露面,哪怕挡不住敌军,等会也可悄悄撤走。郡主这一击鼓,必定暴露位置,若教对方发现派人前来刺杀,以郡主千金之躯,如有什么意外,属下万死不辞。”
昭华冷冷望了武龙一眼,面sè凛然,道:“下面将士为朝廷在全力拼杀,昭华身为朝廷郡主难道能弃之不顾。武龙,难道你连我的话都敢违抗吗,敌人冲到这里,不过有死而已,你又何须惧怕。”
武龙黯然一叹,这郡主的脾气是出名的固执,他知道劝之不住,忙令人去取战鼓来。武龙心中打定主意,自己誓死也要护住昭华周全。
“咚,咚,咚……”
随着沉重朴实的鼓声,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高台之上那个看似纤弱的白影身上。
山坡处,幽幽对白云飞道:“少主,赵姐姐她胆子真大!”
白云飞捏紧右拳,几乎忍不住就要冲过去质问她究竟还要不要命。这丫头怎地从不为自己想想,风雪江山,乱世神州,岂又是她一个弱女子能一肩承担。
陈意之远望着昭华郡主,终于明白刚才心里为何有不祥的感觉。昭华既来,怎又可能躲于城中不再露面,若是离开城中,如此重要的情报又怎会不传来。他明白城内肯定出现了变故,不过此刻他也无暇过问,擒住昭华对圣门的大事来说,比之取得蜀中更有意义。陈意之当即传令,战场上所有士兵全力冲击昭华所在之处。
王进急冲冲地冲上高台,单膝跪地道:“请郡主前往后方安全地带,属下替郡主断后。”
昭华恍若未闻,仍旧奋力地敲击战鼓。
高台下的神武营士兵,见郡主奋不顾身的击鼓助威,顿时热血沸腾,士气高涨,再不躲闪,纷纷与锐骁营绞杀在一起。
王进又说了一遍,“敌人正往此处不要命地冲来,请郡主立即撤退!”
昭华的回应是每一下击打得更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
王进无奈地长叹一声,奔下台去,拔剑高呼:“众将士,郡主一介女流尚可舍死忘生,何况我等七尺男儿。且与我死守此处,不教敌人踏雷池一步。
台子附近的所有战士,举刀高声应道:“愿为郡主赴死!”声如雷震,响彻整个战场。这些汉子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们此刻耳中却犹如听到最激昂壮烈的诗篇。
战鼓激昂,战马长嘶,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已是第六次冲到那高台之下了,陈意之心中默默念道。自从昭华现身击鼓的那一刻,整个宋军就变成了浑不怕死的怪兽。他们刀砍钝了,可以用牙齿咬;一个人挡不住骑兵冲锋,就几个人手挽手地挡;枪刺不进战马的铁甲,就丢掉枪奋力抱住马腿,将马上的骑士拉下来。
这样的一支军队是不会失败的,若大宋皇室中能再出几个昭华这样的人物,这天下别说圣门,恐怕连辽金几国联手也不能拿下吧。陈意之心里莫名其妙的转过这个念头。
最先冲锋的三百士兵如今已经不足百人之数,但没接到自己撤退的命令,他们仍在组织冲锋。陈意之看了看身边剩下的最后两百人,难道真要将河图派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其中?更可怕的是,他并无绝对的信心将这两百人投入战场就能冲破宋军的防线,擒拿住昭华郡主。
还是为河图派保留些种子吧,陈意之疲惫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平静地传令道:“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