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渡口,离码头里许的山坡之上,并立着一男一女。男子头戴文士方巾,身着月白长衫,卓尔不群;女子一袭黑衣,笑靥如花,娇艳无双。
白衣男子盯着码头处停泊的大船,眼见仆役们将堆积的商品货物逐渐搬到船上,开口道:“萧师妹,白云飞他们起航在即,这可是最后一个机会。”
萧玉雪将目光转投到白衣男子身上,淡淡道:“现在并不是对付白云飞的最好时刻,他身边的两个丫头都不弱,况且还多出个楚明月。”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道:“我就怕萧师妹放虎归山,蜀中之事已是前车之鉴,如今让他到了江南,谁知道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萧师妹不是看上了他吧。”
萧玉雪眸中媚光流传,笑意吟吟地道:“韩师兄这么说,可是在吃醋?”
白衣男子闻言,面上表情更是不屑,他道:“笑话,我韩江需要吃他白云飞的醋吗?自我出道以来,被我看上的女子,有哪个能逃出我手心,那rì若不是萧师妹没拖住白云飞,唐烟又怎能身免?那丫头真以为仗着一身暗器奇毒,引我近身就能置我于死地,真是愚蠢之极。”
萧玉雪俏脸上笑容更甚,纤手轻撂起一缕秀发,道:“小妹约见白云飞,本就非为韩师兄制造什么机会。到是韩师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前去招惹白云飞身边的女人,不知将小妹放在什么位置。”
韩江脸sè有些不自然的答道:“萧师妹也知我恋花派离不开美人,我也是听说那唐丫头乃蜀中出名美人才一时心急,可绝没有无视师妹的想法。”
萧玉雪眼波荡漾,玉手移动间摄魂铃轻轻作响,伴随着的是她荡人心魄的轻笑。她曼声问道:“难道人家比不上唐烟那小丫头吗?怎么也不见韩师兄意动?”
韩江暗吞了一口唾沫,脸上神情却愈发不敢露出一丝迷乱,道:“萧师妹说笑了,愚兄怎会打师妹主意。”
萧玉雪脸上表情似哀似怨,让人看不出真假地道:“韩师兄这么说,可真叫人伤心,难道玉雪对韩师兄来说不值一顾吗?”
韩江更不知如何应对,若他真相信萧玉雪对自己大有情意,恐怕到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韩江将目光投往码头之上,但见货物已经搬运完毕,大船逐渐离开江岸。他转移话题道:“他们走了!”
“是啊,走了!不知江南再见会是如何。”萧玉雪也把目光转投往大江之上。
韩江心头一凛,侧头打量萧玉雪那艳绝人寰的娇颜,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怀疑她刚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而放过最后攻击白云飞的机会。
大江之上,沈家的商船随江东去,白云飞负手立于船舷之处,眺望远江。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现下却时时感触良多。老实说活在当下,远比他在后世的生活更紧张有趣,比之后世枯燥无味的上班生涯,如今他须得投入百分百的状态才能掌控未来的道路。这样会使他觉得生命充满了刺激与乐趣。
脚步声响起,楚明月踱至白云飞身边开口道:“离开江陵,会否让白兄有龙归大海的感觉呢?”平常此刻,她本应在房内静坐调息的,但在见到白云飞立于船舷之后,她忍不住想走过来聊上句。
白云飞露齿一笑,道:“这世上唯一的龙是赵佶,我又怎谈得上龙字。随沈家离开江陵看似平静,或许我们走的时候,萧玉雪正潜伏在侧,只是放了我们一马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洒脱。”
楚明月转过螓首,目光清澈而透明,诚挚地道:“白兄对明月来说是个很奇特的人,教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了解之心,令明月有时很想与白兄抛开所有立场,只是随心所yù畅谈人生哩!”
白云飞心中了然,楚明月如此坦白说出观感,是不想自己成为她武道上的窒碍。对比起当rì初遇时,她谈吐间暗示可婚配于自己,此刻她已对拉拢自己不抱半分希望。在白云飞看来,楚明月当rì种种与其说是伟大,不如说她是被洗脑得太严重,连做人的尊严与原则都已然丧失。相反她刚才这几句话,却让自己对她大为改观。白云飞悠然道:“就我而言,却是不大喜欢和别人谈什么理想人生。”
楚明月好奇地道:“白兄不愿意被人了解吗?”
白云飞道:“我告诉别人又怎样?这只是我主观加诸于别人的印象,我不说,别人看到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又或是他心目中的我,至于了解多少,就看彼此怎么理解。懂便是懂了,不懂还是不懂,若是懂了,何必多说,若是不懂,多说无益。”
楚明月偏头沉思了下,道:“白兄这话很有哲理,可是把所有东西都藏于心内,不嫌太累吗?”
白云飞闻言失笑道:“难道楚姑娘不正是如此吗?”
楚明月神情一窒,转而望向脚下奔流东去的江水,轻叹道:“人生正如逝水,一去不回,有时想着留下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都留不下来。”她一向离世而居,便觉得人生匆匆,有些事与人并不是自己着意藏于心内,实在是无人分享。
白云飞脱口道:“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话一出口,白云飞心内苦笑,不经意间还是做了文坛大盗,把辛幼安的词提前拿来用了。
楚明月恍然未觉这词句之新,她双眸凄迷,幽幽道:“话虽然如此说,但眼见着朝廷**不堪,民众饿孚遍野,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白云飞心下暗叹,你虽有悲天悯人之心,可惜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解决办法。我能知道问题根结之所在,却无回天之力,说来大家同样可悲。他一时之间,亦无言安慰于伊人。
江风拂过,楚明月临风依依,衣袂飘飘,仿若yù翩然而去。几缕秀发更是顽皮地卷向白云飞脸上。
白云飞毫不避忌的猛吸了一口气,但觉幽香萦怀,心神俱醉。
原本心有所思的楚明月俏脸微微发红,伸出纤纤玉指将那几缕青丝绾到耳后,微嗔道:“白兄对女儿家从来不知尊重的吗?”
白云飞轻笑道:“我这么做正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古人说:‘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楚姑娘不做点缀修饰,已尽得出尘绝世之姿。”
楚明月容sè转冷,道:“你这些话还是与你的妻妾说吧,明月先下去休息了。”
看着楚明月转身而去的背影,白云飞嘴角含笑,若是楚明月对自己作为无动于衷,那自己在她心里真如江中月影。可楚明月既然不悦而去,那么说明自己确实影响了她的剑心,这让自己在与她的交锋中占据上风。
这样想着,白云飞徒然觉得自己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若是放在几年之前,自己未必有戏弄佳人之心,那时候自己最大的愿望是回到后世,又或找到一个能懂自己的知己。但经过数年沉浮,自己在这个世上已有了太多的牵挂与责任,首先不论自己是否要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单就幽幽、唐烟她们的幸福,就让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时时不忘怎样为自己谋取利益。刚才自己言语轻薄,除了男女之间的自然相吸之外,楚明月背后的力量何尝没有令自己生起觊觎之心,若是能得到她,其中的好处简直说之不尽。
生活如同狗屁,臭不可闻又毫无道理。白云飞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提步往幽幽她们所在的舱房走去。
眼看要步到舱门之处,白云飞心中一动,房里的两个绝sè丽人此刻会谈论些什么呢?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往房门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