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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知易行难

书名:江海寄余生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西鱼惜雨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陈夕脚下轻快,心中yīn翳一扫而光,只觉得前途光明无比,夜空中原本黯淡的星辰也似乎受他影响,重新闪烁起来。待到家给阿姊抹药时,他脑中一个劲的回想着《shè雕》剧情,到得高兴处,便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嘿嘿”傻笑。细柳问他笑甚,却避而不答,只是拿话唐塞。

    回到自己屋里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心痒难搔,恨不得一口气便把那四十回百来万字的《shè雕英雄传》写个大功告成。他翻身下床,一时默念起降龙十八掌的招式名称,一时比划打狗棒法,在屋里是上蹦下跳,兴奋不已。

    正满脑幻想自己借此一跃成为开文风之先的新一代小说界巨匠,从此功成名就锦衣玉食之际,借着透窗的月光,一下瞥见了挂在床头的挎包,顷刻间忆起早先练字时的场景,顿时如寒冬腊月天被人冷水浇头,满腔热情化为乌有。

    咋喜还悲,陈夕郁闷之下,直到半夜才得入眠。心中有事,自然睡不踏实,只躺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其时窗外暮sè正浓,天竟还未破晓。

    他记着细柳脚伤,算算时辰,猜她再过半个钟头便会起身,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想将剩饭剩菜热一热。他见昨rì细柳点柴生火时轻松随意,不想到自己用起火石来却是不易,只震得双手发麻,碰撞了十多次才生起火来。少顷他叫细柳起床吃完早餐,再三交待勿要下地劳作,这才出门。

    屋外暮sè未尽,天灰蒙蒙的好似起了雾气。夜sè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低沉沉得有些吓人。陈夕快走几步,生怕黑暗中会突然迸出些甚么可怕的东西。快到村口,忽的一声刺耳的鸡鸣划破夜空,沉寂了许久的村庄骤然被引爆,鸡鸣犬吠四起,高亢如海cháo般一浪胜过一浪。

    陈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耳中嘈杂纷扰,不由恨恨道:“这是商量好和起伙来想吓人么?一群动物不好好睡觉叫什么chūn!早晚把这些比闹钟还惹人厌天天不准时打鸣的家伙全给拔光了毛去!……”至于同伙恶犬,在这没有狂犬疫苗的时代,却是不方便惹的。

    他正一脸愤慨地想象如何将那头一个打鸣的“首鸡”生擒活捉,拔数十根鸡毛略施薄惩,以便教它如何做一只优秀准时的报晨鸡。忽然心念一动,记起以前看过的某本小说,里面好像有个家伙也是不会写毛笔字,就弄了几根鹅毛绑筷子上造了支鹅毛笔,蘸点墨水用起来很是方便。

    这倒是个法子,成本又低,制作起来也方便。有道是鸡鸭鹅一家亲,用鸡毛代替应该也次不到哪去,而且就算不行,前排李姐姐家还养着几只现成的大肥鹅。

    解决了一桩为难之事,心下大宽,只觉那鸡鸣犬吠的合奏声也悦耳起来。心情既复,头脑顿时恢复灵活,心想:“家里那两亩田不能不管,在小说变成银子之前,还指着它吃饭呢。我倒是想去浇浇水施施肥,但对农业是完全不在行,去了大概也是白搭,搞不好还可能把秧苗什么的给踩坏了。这事还得想个法子让找人帮忙。”

    看看天sè尚早,估计村里人还有一时半响才会出门。他也不赶时间,便在村口处等待。约过了半顿饭工夫,东方露出了鱼肚子,已有些泛白,村里头不知是谁人突然扯着嗓子唱起江南的情歌来,雾中瞧不分明。只听那人唱到:

    “鸟儿那个哎——哎,飞来飞去罗——

    飞到那妹妹家把chūn报罗——

    哥哥想妹妹哟——一rì不见如隔三秋罗!”

    歌声甚直,拐音婉转处的缠mian滋味是分毫不见,但在破晓时分听着这曲情歌,却别有一股清新爽朗味道。陈夕听出是铁柱的声音,心下欢喜,暗叫再好不过,忙找个显眼的地儿站住,耷拉起脸,装模作样地开始唉声叹气。

    歌声渐亮,那人慢慢走到村口,农具扛在肩头,满脸阳光,不是铁柱是谁?

    铁柱瞅见陈夕这副愁样,忙停下来问道:“咋了陈兄弟,干嘛不去上学,出啥事了?”

    陈夕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地里的事。铁柱哥你也晓得,我姊她脚肿得那么厉害,怎么能下地干活?我说我去,阿姊又不许,说学业为重。可你想啊,要是耽误了播种,下半年rì子可就难过了!”

    铁柱用大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当是甚么为难事,看你愁得,耽误不了chūn耕。我今天起得早些,便是想先去你家田里看看。你去学堂专心念书就是!保准啥事都误不了。”

    陈夕微感汗颜,心道今次自己可是小心眼耍给郭靖看了,看来以后跟老实人打交道还是诚实些为好。转念一想:“反正这也是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的事情,不管碰得见碰不见我,铁柱哥都是准备来帮忙的。看这热情劲儿他对阿姊应该是很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阿姊心里是怎么想的?恩,有机会定要探探口风。不过他要是真成了我姐夫,这扛活下地更是分内之事,道谢都嫌多。嘿嘿,这算不算早恋呢?”如此一想,便心安理得起来,忖量若铁柱真与细柳结为连理,自己赚了钱,非给他们封个大大的利是不可,却不想哪有长姊出嫁,弟弟给红包的道理。

    几件难事都有了解决之法,陈夕又开始思考起写书的事宜。这《shè雕英雄传》的故事背景是南宋时期,写来自然不妥,而书中那些附会历史之处,如成吉思汗、金宋争锋等也需一一修改。除了这些之外,还必须得了解这时候广大群众的阅读口味、欣赏水平到底如何,要知道有些经典书籍,如若早些年或者晚些年出现,未必就会畅销。

    陈夕思来想去,只觉先前考虑问题太过简单、太过想当然耳,其实对很多基本面都处于摸象状态,例如只是完稿后如何联系书商、利润如何分成这些事项,自己便不知如何搞掂。

    来到学堂,龚先生不知何故,竟绝口不提罚背《论语》之事,陈夕虽对《学而篇》熟悉不已,但也不会没事找事。徐远山却是大呼侥幸,只愿先生永远想不起此事。

    陈夕记挂写书之事,趁先生不注意问徐远山道:“哎,徐六,昨个跟我说的那本特有名的《山河将军传》,你手里有不?借我看看。”

    徐远山道:“上课着呢带那书来干啥,要是不小心被先生发现,还指不定怎么埃训呢。”

    陈夕微感失望,徐远山道:“咋了?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陈夕道:“还不是你昨rì说那本书写得如何如何,把我一点好奇心全给勾起来了,害我做梦都惦记着呢!不知道好奇心可以害死一只猫么?”

    徐远山道:“你不早说,家里好几本呢……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害死猫,这好奇心跟猫有啥关系?”

    陈夕自知失言,忙补救道:“这是一句西洋人的谚语,跟思虑伤身的意思差不多,我是听村里的老人讲的。”

    徐远山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些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洋人啊,他们说话是挺奇怪的,咕咕噜噜跟鸟语似的。”

    陈夕不y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道:“你能把那本书的详细内容跟我讲一下不,具体写了些啥?”

    这时龚先生领着同学们读起课文,过了好半响,徐远山才抽空答道:“讲起来那话可就长了,要不等会下学带你去镇上茶馆瞧瞧,看有说书的讲这个不,你一听就晓得了。”

    中午下学后二人在大街上转了几转,终于见一家茶馆中有个先生在说《山河将军传》。二人进去,陈夕假意伸手入怀做掏钱状,可陶了半天也摸不出一个铜板。徐远山也不等他,径直扔给跑堂小块碎银,道:“找两个离茶博士近些的座儿,泡壶好茶,多上些点心。”陈夕瞧他神sè,似毫不在意,心想:“这徐六倒是个有通财之义的朋友。”

    二人随着跑堂找位置坐下,徐远山道:“这听书若不喝茶,浑身都不自在,也顾不得他泡甚么茶了。你若是肚饿,将就点吃些零食对付得了。”

    此时rì中未过,茶馆中零零落落坐着十多位茶客,偶有掌声喝彩,也显得稀拉凌乱。

    那先生约莫才刚刚开讲,说的是赵山河乃天上星宿转世下凡,幼时如何如何被山中异人收为徒弟,学艺数年有成,师父便嘱他下山保境安民的开头一段,其中自然少不了拍拍当今皇帝的马屁,说些什么圣天子在位乃天命所归四方蛮夷逆天行事云云。这些情节陈夕虽然不曾听过,但他自幼便爱看《说唐》、《薛家将》之类的演义小说,对这些桥段早已烂熟。听了大半个时辰,只觉得jīng神大振,自信心暴涨,加上那说书先生穿插也不甚佳,陈夕是恨不得将他一脚揣下,自己上台来上一段《shè雕英雄传》,让大家听一听什么叫新时代的通俗演义。

    放学回到村里,陈夕如鬼子进村般到处寻鸡找鹅,见毛便拔,一场人禽大战,自是满载而归,偶有村人看见,也只当他是儿童心xìng,想做毽子玩耍。

    回家将这些羽毛用做笔头的部分磨尖,选出几根看上去不易折断的绑在筷子上,这简易的鹅毛笔便宣告问世,可惜的是不能申请专利,现阶段也只好敝帚自珍。陈夕暗叹几声可惜,吃过晚饭,跟细柳说了声“我要温书”,便揣着自己的“发明”喜滋滋地奔向卧室,关上房门铺开纸磨好墨,开始了这项向金庸致敬的“抄书”工程。

    他看金庸小说也有好些年头了,对故事情节人物xìng格等等已是如数家珍,深吸一口气,酝酿下感情,提笔蘸墨,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了“shè雕英雄傳”五个字。霎时间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记忆不知不觉中早已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时空。

    记得第一次接触金庸武侠是刚上初中那会。某rì偶尔在自家阳台的杂物堆里找出一本带着霉味的旧书,似乎是最后一册,没有封面,也没有署名,所幸最后几页未曾散落,自己不必忍受那没有结局之苦。在这册书里作者讲述了一对生死不渝的爱人十六年的分离与重逢,也讲述了一个爱慕英雄的可爱少女的初恋与失意。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本书名叫《神雕侠侣》,作者是一个叫金庸的老头。

    再后来这本残册不知所踪,他也从“飞雪连天shè白鹿”,到“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样看了下来,床头亦多了一套盗版的《金庸全集》,闲暇时便会随手翻上几页——通常这一翻便是一个下午。

    现在他开始写了。边回忆边写着。

    他的速度很慢,时不时会出错字,会把简体和繁体弄到一起。鹅毛笔依然用不顺手,不好使力,容易折损——当然比毛笔要好上许多。

    这些都不重要。

    以前好像有人说过,金庸的书如一壶平淡的水,开始温温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越来越高,水越来越沸,后来里面又加进了茶叶,越品越有味道。

    他却觉得自己此时却好像喝了一杯红酒,微醉着,朦朦胧胧地眯着眼,内心竟一片清明。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他是与别人不同,他就是他自己。

    他的灵魂才是苏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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