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的夜，冷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袭白衫的李治手拿一把青sè油伞行走在无人的街上。
一处偏僻的弄堂里，一家不大的小酒馆正开着，有些发黄的火光隐隐的照在了外面的街上。
一大汉正坐在拐角的桌子上自斟自饮着，他喝的很慢，但动作却流畅无比，显然是个酒中老手。
老板模样的是个站在柜台后面正算账的老者，在面前烛火的映照下，他正细细的看着手中一本薄薄的账本。
这时，一老妇人拄着拐杖从内屋走了出来，她的双眼紧闭，眉目间带着些焦急，拐杖不时的点点地面探路。
“老婆子，你出来干什么，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啊？”老者见到自己的老妻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赶忙迎了过去，只是走路一高一低的，步伐有些不稳，却还是急急的小跑着，好似深怕她跌倒似的。
“又是下雨天，老毛病又犯啦。”老妇人淡淡道，一双枯树皮般的手却抓住了自己的老伴，眉目松展开来，神sè安详。
“好啦，还有客人在呢，等打烊我就回去给你治治。”老者笑道，一只手摸到了老妇人的后背处，轻轻的拍着。
“呵呵，治了一辈子了，也没见好，习惯了。”老妇人取笑着老者道。
“那你晚上就不要老抓住我的手不放开，自己疼的睡不着，还折腾的不行。”老者毫不示弱的笑道。
正当老婆子又yù开口时，一袭白衫的李治折好了那把油纸伞，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老头子，是不是又有客人来啦？”老妇人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象征xìng的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淡然问道。
“是啊，你现在柜台坐着，小时同样这小子估计又在哪偷懒了，我先去招呼着。”老者道，随即安排好老妇人，面sè恭敬，一瘸一拐的疾步走向李治。
“老板，麻烦一壶竹叶青，再来一叠花生米就好。”李治道，儒雅的声音淡淡的，在这家小酒馆里回荡着。
“您稍等，马上就来。”老者听闻这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的口吻，知道对方又是一个好说话的客人，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放下了，步子也慢上了几分。
“你来啦，”大汉头也不抬的继续喝着酒，只是那声音中却带着死死兴奋的味道。
“你知道的，我在这座城，总喜欢到这喝两杯的。”李治淡淡道，径直在大汉对面坐了下来，油纸伞放在了一边。
“呵呵，那倒是，我还记得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啊。”大汉举起酒杯，微微笑道。
“客官，酒来了，还有，这是你要的花生米。”店小二模样的中年人端上了李治需要的酒菜，淡淡道。
李治转身望了这店小二一眼，只见一身高七尺的大汉单手拿着一个托盘，缓缓离去，另一只衣袖一甩一甩，空荡荡的。
“故地重游，只是当时的人却早已变了模样，空悲切，白了少年头啊。”李治笑叹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样子落寞而潇洒。
大汉没有丝毫的话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李治，心中竟隐隐有了一丝不忍，可是随即另一个念头却涌上了心头，虎目中的一丝犹豫渐渐消失殆尽了。
“喝吧，想那么多干什么，明rì之后，也许我们再也不能享受这份宁静了。”大汉淡淡道，杯中酒却迟迟未动，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呵呵，你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的洒脱，有时候我还真读不懂你，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李治淡淡的笑道，又是一杯，穿肠而过。
“你会懂的，但那时，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这么坐着喝酒了。”大汉洒笑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
“人总是有秘密的，就像这里的小店一般，那老者，老妇人，店小二。只是别人不说，我何必去问呢，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安全的，知道的越多，倒是死的越快。”李治淡淡的笑着道，微眯着双眼盯着面前的大汉，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呵呵，秘密本来就是不能说的，你的心中不是也藏着一个吗？”大汉的虎目中忽然闪现出一丝jīng光，只是转眼即逝，马上又恢复了那副憨厚的表情。
李治半晌没有开口，只是双眸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大汉，脑中思绪翻涌，似乎于千头万绪中找到了什么似的。
他与大汉相遇于二十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位天才，就在这小酒馆里，两人不期而遇。
那时的老者身体还很健朗，即使腿已跛；那时的老妇依旧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即使双目已然失明；那时跑堂的小儿还是个少年，双臂健全，挥舞有力。
得意的时候，大汉与他一起分享喜悦，他也很高兴有个朋友能听自己叙说心里的话，于是每次喝酒完毕，必然是他付账。
落魄的时候，大汉还是陪着他一起，听着他讲述自己如何被人陷害，以致如此的话语，那段rì子，那些酒帐都是大汉给的。
他从未问过大汉的名姓，相同的，大汉也从未问过他，他们萍水相逢，相见，相识，相知也仅仅是在这小酒馆里。
离开固城的那一天，他醉了，就在这小酒馆里，身边陪着这位大汉。那一刻，他发誓，不管今生如何，这位朋友，他是交定了。
一晃，七年了，而他们早已相识二十七载，从青年到中年，然而两人之间似乎还只有喝酒时才能聚到一起，而且只会在这一家小酒馆里。
他从未去想过太多，直到今rì，今时，蓦然回首，才发觉，一切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再喝一杯吧，夜，有些深了。”李治淡淡道，笑的很迷人，心中却似乎已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明rì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也罢。”大汉当即一饮而尽杯中之酒，随即留了块金锭在桌上，不再停留，出门而去。
李治看着大汉的离开，没有丝毫的在意，只是神sè却有些黯然，酒，喝的更急了。
柜台处，那一支快要燃烧到尽头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的光影倒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屋外，雨，还在下，只是那声势却渐渐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