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午夜,让班尼醒过来的不是胸口火烧一样的痛,而是黑暗。他听到乱七八糟如煮粥般咕噜咕噜的惨叫声,习惯xìng地想要借着这每时每刻绵绵不绝的声音入睡,只是不知道为何眼前是一片黑暗。
换了几次地方,他已经不清楚这是哪里的监狱了。不过这个监狱的设计挺有意思的,一个两层楼结构的方形大天井四周环绕着的都是单间牢房。所以基本上每个人都能看见其他牢房里的人,也都能听到其他牢房里的声音,谁又被拖出去受刑了,谁又惨叫了一夜了,所有人都能听见,看见。
不过看得最清楚的人还是班尼,因为他没有身处环绕着的那些小牢房中的任何一间,他在天井里悬挂在半空中,如鸟笼一样的一个dú lì牢房内。
牢房的周围通了电,没有经过十道手续,外面的人想接近他都很难。而他如果想出去……班尼禁不住为自己的想法弄笑了,只是他一笑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所罗门之战时,他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帕帕被固定在那个特殊的金属架子上的样子,只见到了没有帕帕的金属架子本身。因此他想此刻固定在他胸口的铁架子应该是那个架子的改良版了吧。
铁架子上端固定在他的肩膀上,下端直到肋骨边缘,如同一件大了十几码的铁质夹克扣在他的胸口上,夹克的左胸位置,一把剑的把柄露在夹克外。那把剑柄,班尼看着十分陌生,因为在得到这把剑的第二天,他根本就没看清这把剑的样子,便用它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从那天起在他眼里,那把剑就再也没有以这个样子出现过。它出现的时候,光芒万丈,好像一颗专门为班尼升起的弯月,围绕着他不挺转动。
他的光世界,那只剑柄是他的大剑光世界未融合时的剑柄。
他的剑已经被拔出来了,只是没有完全和他的身体分离,就跟那时所罗门对rì出做的一样。不同的是,rì出的剑只被拔出来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而他的剑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两个多月前,他被抓到的第二天,他的剑就被人拔出来了,然后……似乎他一开始是被绑到在所罗门的基地看到过的机器上一样的架子上的。绑在那样的架子上,更方便拷打,也更方便对方从他身上取走皮肤或者眼睛用于研究。
大约一个多月前,他才终于换上了这个铁马甲,随后就被丢在了这个吊起来的牢笼里,一关就是一个多月,再也没有被提审过,就好像被人遗忘了。
“哎……”
班尼不禁叹了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盘问了他一个多月,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的密探们。
“哟。”令班尼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回应了他的叹息,而且回应的人还仿佛就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四周那些离他有一些距离的牢房里。
这时牢房里的灯终于又亮了起来,方才可能是电力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才造成那短暂的黑暗。
一般情况下这里是通宵照明的。过分的光照可以影响人的睡眠,不让你睡觉,这是监狱里常用的伎俩。
班尼循声望去,果然说话的人不是四周那些牢室里的人,而是跟他一样被悬挂起来的人。
说话的人就坐在他旁边另一个被挂在天井中的牢笼里。由于这些牢笼摆放的方法,就是为了让大家更容易看到别人如何受苦,因此这两个挂起来的牢笼除了被电网包裹,四面都是铁栏杆,没有墙,班尼很容易就看到了那个与他同病相怜的鸟人。
和他一样,那人身上也穿着铁马甲,一只大剑的把手在马甲外,他的剑也跟班尼一样被拔出来了,也就是说这里终于有另一个人和班尼一样痛,还没有叫过一声了。
“哟。”班尼回话道。
那人连忙把头蹭到牢笼边把额上的乱发蹭了上去,露出一双墨绿sè的眼睛望向班尼,眨了眨露出同情的表情说:“你右眼是被挖走了吗?”
“啊。”班尼点头说,看到那人表情更为痛苦,连忙安慰他道:“没什么,已经是第二次被挖了,我已经习惯了。”
“第二次被挖?”那人坐起身,显出好奇的神态,调整了一下他胸部的铁马甲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还有人能被挖两次眼睛的?”
“以前的眼睛不像人类。”班尼说着也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其实胸口的痛苦用语言都已经很难去形容,只是班尼知道惨叫和痛苦并无益于解决这种痛苦才什么都不做的。
“为了变chéng rén类,主刀的医生就给我换了双眼睛。”
“难道说你是混血儿?”对面的牢笼里那人问。
“撒拉人,撒拉人!”班尼笑起来,不过才笑一声就拼命地咳嗽了好久。等他终于不咳了才指着自己的脸说:“基本上已经是人类的样子了吧。改造我的人,很厉害呢。”
“嗯,确实不错。”那人点头说,可能是想对班尼笑笑,也是才有动作就咳得快死过去了一样。
等那人终于不咳了,班尼盯着他叫出了他的名字:“史蒂芬,你胡子长长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呵呵,班尼·霍尔。没想到你居然是撒拉人。”史蒂芬这次没敢笑了。对剑客而言,拔出大剑被誉为第一痛苦,在这种情况下笑果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想到此,班尼不禁为拷问他的狱卒们的智商着急。他都已经在无时不刻感受人间第一痛苦了,他们居然认为严刑拷打,拔掉他的指甲,挖掉他一个眼睛,切掉他一个蛋蛋还能威胁到他。真是蠢到让人无语啊。
班尼这样想着的同时,史蒂芬开口了,说:“你认出了我声音吗?我喝了好多辣椒水,声音应该变了才对。”
“不。”班尼差点又笑了,为了不让自己昏厥过去,他强行忍住说:“我眼睛不好使,在这里看你十分模糊。不过我看得见你头发的颜sè,虽然有点发白了,不过……唯一一个能上B版的植物系剑客,你的绿头发还是很打眼的。还有就是听完我说我是撒拉人,被改造chéng rén类的外形后,你没问我是不是革命者。”
“呵。”史蒂芬没忍住笑了,于是班尼等了他好一会,他才开口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革命旅团的人。”
“是啊。”班尼看着史蒂芬说:“因为你是革命旅团的副团长史蒂芬嘛。”
“呵。”史蒂芬干笑了一下,过了很久都没开口。
惨叫声,求饶声,还有那种干巴巴的,抽气般的声音。不断地沸腾者,在这个没rì没夜的监狱里,绵绵没有绝期。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史蒂芬和班尼都各自沉默了一会后,史蒂芬终于再次开口了。他望向班尼说:“驰骋是我的人,是革命旅团第一情报组的组长,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班尼知道有人在没rì没夜地监视着这个监牢里的对话,但是……就算他把真话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他的。
“我知道。”班尼回答道。
“你无怨无悔地帮他收集了那么多的情报,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甚至因为他没有反抗就被抓到这里来。革命旅团里,功劳比你大,还有你这样能力的人,几乎都没有,呵……”史蒂芬又笑了下,这一次他忍住没让自己痛晕过去,而是紧咬着嘴唇保持着那个笑容说:“你居然还不是革命旅团,不是我,也不是班纳的人。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是啊。”班尼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笼子下来回走着的狱卒说:“所以就算你我如此对话,他们也是不会信的。不过我要澄清一点,我没反抗就被抓,因为我知道zhōng yāng区真要动手抓我,反抗是没用的。”
“呵呵,那倒是。”史蒂芬笑了笑说:“不过真没人会信你不是革命旅团的人,连我都不信。”
史蒂芬摇着头,接着说:“连我都不信我们革命旅团最大的消息来源,最强悍的间谍居然是你。如果不是在这里亲眼见到你,打死我都不信。”
班尼压抑住内心想笑的冲动,鬼鬼地看了史蒂芬一眼说:“所以他们也不信。”
“所以他们打算把你和我,还有……”史蒂芬低头看了眼那一锅粥般沸腾着各种惨叫声的牢室说:“还有这帮胆小鬼一起当做革命旅团的成员给公开处斩了。”
“是啊。”班尼幽幽地说,显出几分落寞。
“抱歉,连累你了。”史蒂芬见他忧伤,立刻道。
班尼连忙摆手说:“没关系,我是在后悔另一件事。”
“什么事?”
“有人请我去当他的副团长,我没立刻答应。”班尼想到rì出,想到亚瑟,想到从金麦城到万物城,这一段突然发生的插曲,禁不住望向天空,虽然那里只有黑压压的屋顶,不过他已经习惯仰头的姿势了。
“早知道就这么死了,应该给他当一天副团长才好的啊。”
“连我和班纳都没有能耐收服的班尼·霍尔,居然后悔没加入另一个人的旅团。”史蒂芬望着班尼,忽然间也落寞了,说:“你这样说,我倒是不愿意就这么死了。真想见见你的团长。”
“哈。最好不要了。”班尼垂下眼,仿佛一朵凋谢的花,整个人都垂了下来,幽幽地说,“就让明rì桥变成我的终点吧。我做了十八年的奴隶,三年的改造人,两年的暴走天龙,十年的记者班尼,够jīng彩了,够了。”
说完班尼闭上他剩下的那只眼睛,牢房里光线充裕,尖叫声也大得刺耳,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以后没有这光线和叫声怕是都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班尼对着他从不愿意相信的蓝星真神祈祷道:不要来!rì出,亚瑟,回音,圆子,彻彻,你们千万不要来!这是陷阱!求求你们了,不要来!
rì出从睡梦中惊醒。暴风雪已经停了,冷月在地平线的方向。月光下,山谷里一片洁白,居然亮到能看清最微小的草木。
rì出仿佛听到了班尼的声音,合上眼他又一次想起了金麦城第一次遇见班尼的情景。对着远方的冷月,他暗下决心:班尼!我一定救你出来!我,rì出·狮狂,对我的姓氏发誓,我一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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