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突然不往前跑了,陡然停下,回音险些从白的身上被扔下来。拉紧白的皮毛,回音感到兀然的一阵心惊。不是因为听到了声音,不是因为看到了画面,不是因为感到了寒冷,毫无理由,就是一阵心惊,好像有什么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在刚刚那一刻,穿破几百重的天幕,降落在这片土地上。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tt.r
黑沙·流云伸手探向他的龙王,感到力量如海水般从锁链上传来,才勉强挡住了那股无由的心惊。
怎么回事?
究竟生了什么?
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亚瑟像是重新找回灵魂后,看到很细的线,银色的,蛛丝一样的线,在他的眼前,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在他的身边,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里,百亿条,千亿条,万亿条……
银色的线,无处不在,没有头,没有尾,互相交错如蛛网,却没有人能看清它们从哪里来,又去向哪里。
一瞬间的恍惚,在班尼仿佛重新找回灵魂之后,他看到的全是线,封锁着这个世界,连接着,交错着,将所有人都串联其中的线。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触碰到其中一根,脸上立刻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豆子一样的血珠滚了出来。
班尼抬起眼望向线的中间,看到凯撒银色的长如燃烧的火焰,他全身都被银色的光芒笼罩,在幽幽的黑夜中,仿佛来自久远宇宙中的烛火。他站在交错的线上,仿佛神明一般漂浮在空中,表情舒展的脸上没有表情,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从容不迫,无所畏惧的霸气。
班尼看着他,瞳孔被他的光芒染成银色的,那黑暗的烛火之中,班尼看到的人已不是凯撒,而是另一个……无比美丽,初雪般圣洁,又雄狮般高傲,来自异世界的神明——风吼怒狮。
那是真神风吼怒狮!
凯撒平静地扫视着大地上为他而怦然心动,而猝然失神,而茫然仰望烛火,仿佛第一次在黑暗中体会到了自己生命的力量的众人,伸出手,轻轻地捻住一根面前的蛛丝,然后拉了一下,含笑的嘴角出平和如叹息的命令:“破。”
破!
密布的蛛丝突然收紧,班尼根本感觉不到痛,就直挺挺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同样倒在血泊之中的还有凯撒身边的亚瑟,高台脚下为日出挡开一个士兵的彻彻,举着剑带领着一众姐妹的若果,若果的姐妹们,其他的撒拉人剑客,战场上……放眼望去一千一百零九名奋战着的撒拉人!
一秒钟,秒杀!
凯撒·祖蓝朵,根本无可战胜!
日出从血泊中爬起来,看到大地一片静寂,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撒拉人还是中土战士,所有人都不例外。或者是因为力竭而不得不跪下,或者是因为凯撒那让人无法抗拒的神力。
就好像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安睡了,沉闷的气息让人窒息。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索菲亚·罗兰就在眼前,距离他的距离甚至不会过三米,可就是这三米的距离,日出站在索菲亚·罗兰的面前,面孔已经被血和泪覆满。
从九月被她赶出家门,到今天,日出得到的全部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一点不剩,一点不存,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个看似美丽结局却可怕的噩梦。
迈出一步,日出听到他喉咙里出的吼声,那是不甘和倔强凝结成的诗。随后他就再一次看到线,密布在这个世界上,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的线。
凯撒闭着眼睛,好像这里已经没有再值得他去看的东西。他的长燃烧在深黑的天幕中,好像烛火,引领着所有黑暗中的行者,前往他们应该前往的地方。
而我也该去那个地方了吧,走到这里,走到这一步。日出再往前迈出一步,看到鲜血顺着他面前的蛛丝一滴一滴地打了下来。
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有意思啊。他脸上露出笑容,眼睛望着尽在咫尺的索菲亚·罗兰,孩子气地傻笑了起来。
“傻孩子。”突然索菲亚·罗兰开口了,望着日出,眼角闪出泪花却笑了起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啊,笨蛋,这么久了,你还没现吗?”
“你才是傻瓜呢。”日出望着索菲亚·罗兰,微笑着,却也流下了眼泪。
“我就是你的儿子啊,索菲亚·罗兰!”日出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面容就那样带入地下般,用力地盯着她说:“我只有你一个母亲啊,笨蛋!”
“你才是笨蛋呢,傻儿子。”
“你才是笨蛋呢,傻老妈!”
“日出!”索菲亚·罗兰呼喊着他的名字挣脱束缚,顿时她身上的金色丝应声收紧,一道血花飞过,她的半边左手都没有了,不过她却因此释放了左臂,朝向日出,伸出只剩下一半的左手朝向她的儿子,呼喊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日出
,你就是我的儿子啊!”
“妈妈!”
再往前,就要被撕成碎片了吧,那就放马来吧!凯撒·祖蓝朵!
一万米的高空之上,爱德华突然命令飞船垂直向下,他要看到,他要亲眼看到凯撒·祖蓝朵捏碎那朵还未绽放的龙血之花。他要亲眼看到凯撒杀死日出,以此他才愿意相信,他才愿意相信凯撒·祖蓝朵还是那个身上流淌着尤力家的血液,誓死为帝国效忠的战士,他才愿意相信所有疑问的背后,定恩·麒麟,索菲亚·罗兰,日出·狮狂,但丁·龙图背后没有站着同一个叫做凯撒·祖蓝朵的男人!
“破。”再次出叹息般的命运,凯撒闭上双眼,仍由刹那撕碎它能够撕碎的一切,包括日出·狮狂。没错,包括日出·狮狂。
狂戾的暴风中,他凯撒嘴角浮现出笑容。他并没有手软,但是他相信,相信希望的火种是不会轻易被扑灭的。因为……
爱德华·尤力,你的聪明和你的权谋,还有你的努力,注定都会是徒劳的。
注定都会是徒劳的!
因为……
“抱歉,团长!我来迟了!”
刹那光芒,日出惊讶地现他居然没有死,虽然他身上溅满鲜血好像才用血洗了一个澡一样。他听到回音柔软的声音转头看到墨绿色的长飘飘,回音面对着他,脸上带着他千年不见的温柔笑容。
而在他身后是被绞碎的蔷薇藤,还有被刹那打得四方零落的荧光绿大剑药丸。回音嘴角溢出黑色的鲜血,他拼了命冲到这里来,释放出升级后的全部能量,到最后却也只为日出争取了多一步的距离,但只是这多一步的距离就够了。
回音伸手扯住索菲亚·罗兰身上的金色丝,他自然看得出那是具有很强力量的东西,所以扯开它是需要付出强大的代价的,既然如此,就让他来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吧!
“药丸!听我命令!”回音咬住口里的鲜血大吼着,用力,扯住丝的手指立刻就被割断了但是他的血染红了世界的金色丝,顿时坚韧的藤蔓将金层层卷了起来,随着他的命令“冬临!”,藤蔓缩紧,陡然间枯死崩碎,与之崩碎的还有藤蔓裹住的头丝。而此时上千条银色的线穿过回音的身体,他吐出一口鲜血,冲日出笑了一下,推了他一把,日出钻进一个女人的怀抱里。
他抬起头,看到了他妈妈的脸。
夜色中,索菲亚·罗兰眼中含着泪,眼角的鱼尾纹和双颊上的赘肉都显得十分明显。那些苍老的印记,每一个都是日出熟悉的,每一个都是在他面前,随着他的长大一点一点长出来的。
索菲亚·罗兰,他的母亲。
经过了七个多月,两百多天的寻找,终于,终于……
两百多天前,他离开她时,那么轻松,那么随意,平常得好像是离开了任意一个路人甲。两百多天,再次回到她的怀抱里,历尽生死,走过地狱,原来一个人想要见到再见到另一个人这么难,一个儿子想要再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的温暖这么难!
原来……
生而为人,这么难!
“妈妈。”
“日出,你变了。”索菲亚·罗兰抚摸着日出头顶的红,眼泪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她说:“你越来越像你的父亲了,你越来越像他了,狮吼城的落星·狮狂将军,越来越像他了!”
她说:“落星·狮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男人之一,他的血染红了狮吼城,他用他的生命,捍卫了正义,开启了这个时代!日出,你越来越像他了,你是落星·狮狂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你是……”
她说,看着日出,眼中含着泪水:“你是凯撒用生命保住的火苗,你是凯撒为这个世界留住的火焰!日出……”
她说:“是凯撒将你交给我的,二十年前,是凯撒将你交给我的。”
她说……
日出看着他的母亲,突然间,脑内一片啸叫,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凯撒,她说什么?
凯撒,是凯撒!
凯撒·祖蓝朵?
是凯撒将日出交给索菲亚·罗兰的。是那个凯撒?那个让同志旅团全军覆没的凯撒·祖蓝朵?
凯撒呼吸着战场上呛喉的空气,知道时间快到了。
约定的时间,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在倒数的时间,快到了。他睁开眼睛,清澈的眼中映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微笑起来,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即将要生的可能。
爱德华·尤力,你的聪明和你的权谋,还有你的努力,注定都会是徒劳的。
注定都会是徒劳的!
因为你不知道信念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不知道相信不光是一切的开始,还是引领这个世界度过黑暗,找到光明的唯一!
扑哧!
凯撒突然听到一声类似水果被人切开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到一把金色的长剑,剑锋挂着血露从他的胸膛处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