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我感到难过了，是么？”许宗林问道。
龙三低下头。
“龙三，不要这样。以后你会明白，人生中有些事，终归是要去面对的。”许宗林微笑着，“我现在虽然不能身体力行，但在天堡之中，作育子弟，把我的知识和技能，传授给你们，也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情，你们的成长，就是我的快乐。”
龙三抬起头来，望着他的导师，眼中有水雾弥散。
我会努力。
“好了，咱们说点别的。”许宗林又恢复了一贯的风趣：“最近钱够花吗？”
“太够了！”许宗林轻轻一句，便把龙三从方才的心境中唤了出来，想起前两天兑换到的那笔巨款，龙三来劲了：“花都花不完。”
“哟，抖起来了。”许宗林笑眯眯地说道，“我可提醒你，猎魔人守则第四条，是什么啊？”
“自食其力！”龙三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可用驱魔的名义，接受他人的报偿。”
“很好。猎魔是我们的职业，也是本分，额外的金钱，我们不取。”许宗林点点头，将龙三的水晶递回给他，又将桌上的水晶放回柜子，取出一本古老的图册来。“好消息是，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猎取更高级别的魔鬼了，它们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龙三的眼睛发出光来。
山地车，高级相机，典藏级的唱片，大餐，额，还有很多的黑方……
许宗林自然猜不到这小子心中那些贪婪的念头，继续说着：“坏消息是，它们更加狡猾，也更加危险。”
危险？龙三满不在乎地一笑。
这一笑让许宗林生出jǐng惕来——这既可能表示勇气，也可能表示轻敌。他决定敲打敲打他。
“你笑什么？”许宗林板起了脸，干巴巴地说。
龙三听出导师语气中的不满，意识到了自己态度的不妥，立刻道歉：“宗林导师，对不起，我是想说，我不怕它们。”
“不怕是好事，有没有能力不怕，是另外一回事。”许宗林还没有收兵，锐利的眼光始终盯着龙三，“猎魔人并没有免死金牌，失败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我知道你每次来天堡，都会去墓园坐一坐，那里的墓碑，还没让你明白到这一点么？”
龙三的心一下被刺痛了，沉默不语。
许宗林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效果，放缓了语气说道：“你的念力修炼得很好，这给你的身体带来了速度和力量，让你的祈语更加有力，让你的弩箭shè得更准，这些都是好的，是你对付魔鬼时可以恃仗的本领。”顿了顿，又道：“然而轻敌是万万要不得的。你要知道，高级别的魔王，仍然可以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碾死你，明白吗？”
“是。”
“幸好你现在还不用面对它们。”许宗林翻开图册，推到龙三面前，“作为三级猎魔人，你可以把这种魔鬼，放进猎物名单。”
龙三身子前倾，认真地看起来。
“你原来接触的魅魔和劣魔，都是控制系中的低等级魔鬼，诱惑是它们的主要手段，并不能完全控制人的行动。现在新增的这种魔鬼，危害xìng更大，因此——卖价更高。”
龙三听到“卖价更高”四个字，几乎又要走神，连忙在心中jǐng告自己，收摄心神，认真地听导师说下去。
“图上的魔鬼，叫做巡魔，属于毁灭系魔鬼的初级形态。它专务在人间制造灾难，小到失手打碎一个碗碟，大到火山地震，都可能是它们所为。”
龙三瞪大了眼睛：“它们有这么大能量？”
“好吧，我们需要弄明白两点。”许宗林点着图册，“第一，并非所有的灾难都是由巡魔造成的，它们只是让这个世界增加了一些灾难，变得更为混乱。第二，严格来说，它们并不能制造灾害，而是寻丝觅缝，催化灾难的出现。”
“催化……？”龙三还不能完全理解。
“比如说你托着高高一叠盘子，虽然摇摇yù坠，本来也能勉强维持，不至于掉下地去的。但这时如果有人在你手上轻轻一推……”
“哦，”龙三明白了，“就像劣魔是在寻找人xìng的弱点一样，巡魔是在寻找事物的弱点。”
“完全正确，要记住巡魔的这个特xìng。”对于龙三的举一反三，许宗林深感欣慰，“1923年，rì本的关东大地震，二十几万人死伤，知道这事吗？”
“知道……原来是巡魔干的啊！”
“不是巡魔干的。”许宗林淡淡地说，“地震原本不至于死伤这么多人，地震后的大火才是夺命杀手——巡魔只是让地震的废墟之上，燃起了数十个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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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在师徒两个人的研讨之中，不知不觉便已过了中午。
“提升催眠术的方法，大致就是这样。你现在已不必借助于物体，这很好，什么时候能够不必有眼光的接触，那才可以说是略有小成。”
“是，我会抓紧修炼。”龙三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疑问：“宗林导师，‘觉察’这个技能，感知的范围到底能有多大呢？”
“这跟你的念力有关系，”许宗林为龙三解释着，“以你现在的念力值，我估计，大致在三五十米左右。”
三五十米，那也很有一番可为了，龙三心想。
“你知道，每次升级，你都会掌握一个新的技能，善用它们，能够使自己得到非常大的提升。但是具体到实战中，更多的就要依靠你自己的摸索和经验的积累了。”
“是，谢谢宗林导师。”
许宗林摊开双手，潇洒地做了一个谢幕的手式。
龙三知道，这是许宗林表示授课结束时的习惯方式。于是站起身，准备行告别席罗凡的礼仪。
“稍安毋躁，”许宗林微笑着摆摆手，让龙三先不要起身，“我还有话问你。”
龙三坐回椅子上，探询地望着导师。
“刚才你提到过，你又换手弩了，”许宗林沉稳地看着他，“我想见识见识，成不成啊？”
“是。”龙三从套盒中取出手弩，双手打横捧着，小心地放在导师面前。
黄铜的表面，已经失去了光泽，配上乌木，让整具手弩看上去显得暗沉沉的。许宗林拿起手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好一会，才说道：“改装这架手弩的人，真是天才啊。”
龙三对这架手弩的制作者，也充满好奇，等着导师继续说下去。
“宿命的力量，有时候比我们预想的更为强大。”许宗林脸上的神请变得很复杂，说了一句龙三听不懂的话，“龙三，你知道手弩力量的来源吗？”
“在于弩弦的品质。”
“不尽然。”许宗林摇了摇头，“每架手弩，都经过异界祝福的加持，这才是杀伤魔鬼的关键所在，并不是单纯依靠弩弦的弹shè速度。”
“是。”龙三用心记下。
“你shè击的评分很高，看得出来，你在手弩上是下过苦功的。你当然知道，我们所用的弩箭，只会对魔鬼起作用，而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伤害。”
龙三点了点头。
许宗林转动手弩的轮舱，咔嗒一声，代替击锤的撞针，弹了起来。
“在这个状态下发shè的子弹，会遵循自然界的物理法则。”许宗林看着龙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如果误中人类，会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许宗林把手弩放下，双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凝视着龙三，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龙三，把猎魔人之誓背给我听。”
“我们并不与属血气的争战，而是誓言与那些管辖这幽暗世界和天空的，属灵气的恶魔抗争到底。”龙三大声背诵。
许宗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希望你每次决定使用这把武器的时候，都要记得自己的誓言。”
“是，席罗凡，我一定记住！”龙三感觉到气氛的严肃，不自觉的用上了敬称。
“那么……”许宗林微笑着站起身来，“再见，龙三。”
*
*
龙三备着肩包，走在青石路上，午后的阳光把短短的影子投shè在他脚下。
在离开天堡以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走过一幢作为图书馆的建筑，龙三向左一拐，从小路绕到了建筑的后方。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绿地，柔软嫩黄的青草之上，竖立着数百个小小的墓碑。
龙三逡巡在猎魔人的碑林之中，找了一个地方，把肩包放在地上，缓缓坐下。
这里埋葬着数百位猎魔人，他们在与魔鬼的战斗中牺牲。
龙三知道，在墓碑下面埋葬的，并不是他们的**，而是他们的铭牌。
蓝sè的铭牌，黄sè的铭牌，红sè的铭牌。
他以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上，静静地坐着，静静的感受。
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伸手将面前的两块墓碑又擦拭了一遍，虽然它们本已点尘未染。
温暖的阳光洒在素sè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上，洁白耀眼。
左边的墓碑上写着：“猎魔人龙云定之墓”
右边的墓碑上写着：“猎魔人龙二之墓”
“大哥，二哥，”他温声说道，“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龙三挎起肩包，拂去身上的草屑，向天空之堡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