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着,他不清楚自己跑了多久,多远。
夜,已经黑了,搜寻的呼喊声不再,饥肠辘辘的萧随悦才敢从密林子里出来,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田地上,鬼火不时跳动,恐惧,害怕,撕扯着他的心灵。萧随悦竟冒出了个很怪异的想法:地狱是不是这样子的。
人怕的不是行走崎岖的山道,怕的是在黑夜中一个人无指针的摸索前进,分不清方向。
萧随悦多想回到那个密林子,毕竟待了几刻钟,好歹也有一些熟悉感了。至于返回找福伯,这个想法一出现立马被他否决了,他不想再拖累福伯。可是腹中难忍的饥饿迫使他寻找食物。冬天,农作物很难看到,他很纳闷福伯在哪找的野菜,或许,就在这一片田地上吧。
左摸摸,右瞅瞅,萧随悦气愤了,这些都是野菜嘛,都一个模样。心中虽然知道不可能,但饿极了的他管不了这么多,摘下一点尝试,希望回到印象中那种苦涩却能充饥的感觉。
“呸呸呸”这些不知是什么东西,不仅苦涩,吃了还会使人作呕,肚子痛。萧随悦躺在地上,弓着身,用脏手扣着喉咙,按压着肚子来缓解疼痛。痛过一阵子,腹中的饥饿感不怎么强烈了,萧随悦也开始打起盹来,睡着了。
幸好逃出来的时候衣服没少穿,否则,萧随悦很难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清晨,露霜遍地。萧随悦嘴角悬着快变成冰的口水,嘻哈嘻哈的张着嘴,估计梦到美食了吧。寒风吹过,萧随悦冻醒了,身上顿时凉飕飕的,腹中的饥饿更是有如火山爆发般,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萧随悦艰难的爬起身,朝着福伯当初所指的方向前进。祖父,福伯,我,一定会活下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相信,这便够了。
一步一步带着希望迈向希望。从不放弃希望的人,希望似乎总是偏袒的。萧随悦看到一个百号人大小的村落。萧随悦走了进去,看着正在吃食的家家户户,嘴里咽了咽口水。他多想叫他们施舍点,填填自己可怜的肚子。自小接受的不食嗟来之食让他难以启齿。
“你不是已经抛弃自尊了吗,你不是都给人下过跪吗?乞求食物对于下跪来说不算什么,去吧,你已经很饿了,儒家不是有大丈夫能伸能屈吗?去吧!”脑海总响着饥饿的声音。
“不,不,不,我没有下跪,我没有下跪,我是高傲的!”萧随悦虽然知道自己的下跪是事实,可潜意识将这段记忆抹除,不愿想起,不愿承认。
一直天人交战的萧随悦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位老婆婆喝粥。老婆婆可能也觉察到了什么,看向萧随悦,虽然衣物凌乱,面部不洁,可还是能感到那张脸上的清秀。老婆婆心肠一软,朝萧随悦招了招手,“你饿了吧?”
萧随悦害羞的点点头,就像刚出嫁的少女,yù说还休,看的老婆婆一阵好笑。老婆婆走进屋里,端出满满一碗热烘烘的稀粥递给萧随悦。
“谢谢您,老婆婆。”说完,接过白粥不顾烫嘴,就狼吞虎咽起来,老婆婆又是一阵好笑,也有一份心酸。多俊的娃,怎么饿成这样了,他家大人怎么忍心呦。
吃完这一碗,萧随悦舌头舔舔嘴唇,看着空碗,意犹未尽。老婆婆见了,忙拿过碗来,进屋又盛了小半碗出来,“老婆子一个人居住,也没煮多少粥,你先吃,我再去煮。”说着,准备进屋烧火。
“老婆婆,不用了,这些够了,真的够了。”萧随悦急忙挡在老婆婆身前,不让老婆婆进屋。老婆婆见状,只得停下。一瞬间,萧随悦就把小半碗粥解决了。
“你先坐会,老婆子冲下碗。”老婆婆接过碗转身进屋。
“我帮您洗。”萧随悦也跟着老婆婆进屋洗碗了。洗碗这么简单的事,萧随悦因为从未干过,又闹了个小乌龙,以为用手擦,一顾地用手擦,可是发现总有地方黏糊糊,擦不干净,看着老婆婆嘴角带笑,又用抹布重新擦了一只碗,洗碗事件方才告一段落。
“孩子,你是哪里人啊?”老婆婆悠哉地躺在老人椅上,好奇问道。
“……”
“你家人呢?”
“……”
“噢,对不起啊,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瞎问。”老婆婆也意识到面前小孩很可能是大户人家,家遇祸事,逃难出来的,否则一般人家孩子怎么可能连碗都不知道洗。
过了一会,“孩子,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想去哪里?如果没有的话,干脆到婆婆这里住下,陪陪婆婆,反正婆婆一个人住也挺孤单的,多一个人好啊。”老婆婆看着萧随悦秀气的面庞,真是越看越喜爱,正好自己膝下无儿孙,就动起了收孙子的念头。
萧随悦看着整个村落,人声不绝,却显得一片宁静,是以往自己在萧府中一直向往的生活。萧随悦想说答应,可不知为什么,到嘴边的话却莫名其妙变成了,“我想去溪国投奔我舅舅姨娘们,婆婆,你姓什么啊?”
“婆婆姓郝。整个村子的人都姓郝,这个村子叫做郝家村。”
“郝婆婆,原来你姓郝呀,难怪你心地这么好,真是好婆婆。”
“呵呵!你说的是‘好婆婆’还是‘郝婆婆’啊。”萧随悦的话把郝婆婆逗乐了。
“都是,都是。”
临近正午,萧随悦向郝婆婆提出告辞,郝婆婆满是不舍,“等吃完午饭再走吧。”
“不用了,郝婆婆再见。”
“哦,等等。”郝婆婆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萧随悦,从怀里掏出一个两巴掌大的布格子,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就包了十几枚铜板,“别嫌婆婆穷,这些铜板你全拿去用吧,路上小心点。”
“婆婆,我不用的,我很快就能找到亲戚。您自己用吧。”
“老婆子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要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干嘛,你一定要拿,不拿不准走。”
萧随悦无法,只得从这十几枚铜板中取出两枚,“郝婆婆,我只拿两枚,再多没商量了。谢谢您啦,郝婆婆再见!”趁着郝婆婆没注意,跑开了。
“没找到亲戚的话记得回郝婆婆这啊!”郝婆婆大喊,心中默默祈祷上苍,看着萧随悦走远,走远,直至消失。
萧随悦强忍着不回头,眼泪哗哗流了出来,紧握手中的两枚铜板,感觉心里很暖,很暖。
萧随悦不知道,这是他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次温情盛宴,接下来,yīn暗的一面就此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