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斟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照了。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平rì里极有风度只蹭早饭的帕斯提四害今天竟然一举突破硬是赖到了晚饭之时。
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少见地板着脸僵硬地坐在原地，斟言也不由得绷着身子爬上自己的位置，没有闻到熟悉的晚饭香味，就连一贯准时造反的肚子都像是怀疑了自己的生物钟般暂时止住了声势。
七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其中有六人参与了互瞪，老云头首当其冲地成为夫妇两的共同目标，黑草依旧是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道貌岸然，即使如此依旧被斟千语分出那么一小股目光强行拉入了战局，贼鱼和金毛不知是出于怜香惜玉还是考虑到势力均衡因而自觉地加入沐绝尘那一方。奇怪的是，两个年轻人在与四个老头子的对视中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小婴儿在原地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谁的肚子终于受不了地带头高呼一声，此起彼伏的呼应声让人深刻地认识到身体其实比本人诚实得多。
“够了！”老云头受不了地拍着桌子蹦起来，“斟丫头快去做饭，饿的老子受不了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斟千语忍无可忍地同样立起身，扶着饥肠辘辘的肚皮骂道，“陪你们干瞪了一整天为啥老娘还得负责做你们的晚饭啊！”
妈妈，每天做饭的其实不是你……小婴儿低下头。
黑草仍然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呆滞，大概是饿丢了魂，小婴儿大着胆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好半天才看见他的眼珠动了动。
暴躁的金毛这回发作得晚了一步，只见他双手撑着桌子仿佛使尽了浑身的气力才勉强站起身，却在最后一刻两腿发软地倒坐回去。嘴里即将破口而出的怒吼也变成了低声的喃喃。
小婴儿都不忍再看他第二眼。
贼鱼是四害中最正常的一个，饶是如此他依旧显得格外吃力：“斟丫头……不，沐先生，已经……饿得不行了，有什么事等晚饭后再说……行么？不是鱼…也可以的…”看起来说完这番话已经榨干了这鱼痴所有的生命力，贼鱼话音刚落便断气了一般昏死在饭桌上。
沐绝尘长叹一声，走出门去。
“尘子等等……别丢下我……”斟千语“砰”地一声倒了下来。
“我去娜拉卡定外卖。”
小婴儿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直感到生活在喜剧中实在是件悲剧的事。
……
时间倒退至今天早晨。
斟千语在提出了一个十分没有意义的设想后忽然满含期待地望着黑草。
黑草平静地将视线转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斟千语欢呼一声，“今晚就跟言言说。”
沐绝尘也是笑，笑得有些无奈。
黑草轻笑，“这孩子资质上乘，已经被‘它’认可。”
话音落下后斟千语突然就愣了，黑草瞧着她的表情也跟着愣了。直到金毛不耐烦地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这个……”斟千语一反常态地将要说的话在脑中斟酌了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表达出来，“黑先生…您是答应……收徒了？”
可怜的黑草还没从刚才的怔愣中缓过劲来便被强行拖入了第二波怔愣中。
眼角瞥见了一旁打了鸡血般躁动起来的老云头，黑草迅速恢复过来并有些急切地解释着：“不，不是，答应收徒的是老云。我负责的是潜力评估……”
黑草正想郑重地将老友种种不被人觉察的优点说与两夫妇，让他们放心地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但乍一瞥见两夫妇看着老云头仿佛见了鬼似的目光，明智的黑草遗憾地选择了放弃。
“黑草，他们两个竟然敢蔑视我！”老云头悲愤地大吼道。
“我就是蔑视你怎么样！”斟千语叉着腰站起来，眼中满是鄙夷，“你知道你的存在让隐士之都在七大帝国成为笑柄了么？”
“怎么可能！”老云头气势汹汹地反驳道，丝毫不被斟千语笑柄之类的嘲讽影响，“要不是我，帕斯提哪来那么多兔子！”
斟千语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你除了捉兔子之外根本没长处了好么！够了，帕斯提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兔子，您老可以功成身退回去种你的萝卜地了!”
“你，你你......利用完了就想也不想地扔掉么！”云老头更加悲愤。
两个人喘着粗气争执不下，虽然看起来战况激烈，可惜一开始就偏离了主题。
于是黑草抛开他俩冲着看起来还算冷静的沐绝尘接着解释。
“黑先生，”沐绝尘叹息“我知道你们四人定然有着显赫的过去，按理来说，你们中任一人肯做我儿子的师父都是件让人惊喜的事……”他话锋一转，“可云先生早年时应该不似现在这般……”
“您敢肯定云先生收徒后不会把我唯一的儿子教育成他如今这样？”
古板的黑草不敢肯定，所以他再次遗憾地放弃了说辞。
“老云头要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变成这种活脱脱的疯老头子。”金毛激动起来。
“很遗憾，我们的儿子并没有为你们的过失赎罪的义务。”
被故意曲解意思的金毛刚想说什么，正和斟千语吵得起劲的老云头猛地回头怒吼：“谁疯了，你说谁啊！”
贼鱼突然道：“沐先生，我们明白你的心情。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四人每rì造访，你大概也能够察觉到我们的目的。”
沐绝尘严肃起来，示意他说下去。
“你的孩子非常特别，不仅仅是修炼幻术的天赋……可以说，他各方面的资质都十分适合成为一个幻术师。”
贼鱼指了指自己，以及另三人，“我们之中，最适合做他师父的是老云头，这与我们是否亏欠老云头是没有关系的。”
“幻术师选择徒弟，最先考虑的应是两人是否合适。”
“沐先生你也是幻术师，应该明白幻术修炼引导对每一个人至关重要，”贼鱼将两手摊开，伸出其中一只手，“其中，灵力修炼是幻术师能力提升的基础，而更重要的”他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心境的引导。”
“只有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的个体之间进行这种引导才能获得最大的收效。”
沐绝尘点头：“这些我明白，而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说到这，他一字一顿道：“与云先生是最相似的？”
刻意忽略掉沐绝尘难看的表情，贼鱼更加严肃地点头，“至少在我们四个人之中。”
沐绝尘没有再说话，他抱起手臂盯着贼鱼看了良久，而贼鱼为表现自己的认真，也平静地以相同的眼神回敬对方。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另一对活宝的热战也已进行到白垩化阶段。
“老云头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儿子，要知道白痴可是会被传染的！”
“岁（谁）白痴了，我甚么时候纠缠了！”极怒之下的老云头连叫骂都走了音，“屁大点的孩子，又不是甚么美女甚么兔子，我纠缠他作甚么？萝卜白菜都比他可爱多了！”
“你，你竟然说我家言言不可爱！”斟千语的火气再次拔高一丈，“老变态，你这辈子就跟着你窝里的那群母兔子们厮守终身好了，还来找我家儿子做甚么！”
“我我，我，当然是窝里人手不够缺一个打杂的才冒险来你家招工来着，你家那小破孩虽然白痴了点，但至少饭量不大不是，召回去干一天也没兔子吃得多不是么！”
斟千语脸都气青了,“你做梦！你妄想！老BT，更年期提前发作，yù求不满……”她刚想接着骂下去，只听沐绝尘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才含愤将接下来更加不堪入耳的话吞回肚里去。
没注意到其它三害一副“大事不好”的眼神的老云头更加肆无忌惮地变本加厉，“骂啊，你接着骂啊。”他做了个极其难看的鬼脸：“当我的徒弟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事，这样吧，你给我做一满桌兔肉料理然后哭着跟我说‘云爷爷我错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并且收你家儿子为徒，怎么样，很划算吧……额，你干嘛打我！”
金毛将裸露的胳膊收回袖子里，丝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手滑了。”
他本以为云老头会一如往常地迁怒于他并且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可谁知，老云头只是摸了摸脑袋沉默地坐下来，一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好啦，”沉默之后的云老头摊了摊手，对夫妇两无奈地说：“你们不满我哪一点都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
不仅是夫妇两惊异地对视一眼，连其余三害都不敢置信互相交换了眼神。看起来老云头对收徒一事看得极重，即使往常总嚷嚷着不在乎，太麻烦，但私下里却也在暗暗努力着。
大感欣慰的黑草不经意地瞥见了老云头沉默中微微抽动的嘴角，这一眼看得他眼皮直跳，心里登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前提是，”老云头“噔”地直起身子，“你们一定要同意那小鬼来我家无偿帮工一辈子！”
“…………”
“………………”
……
“妈的，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原来吃东西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金毛放下盘子，满足地叹息着。
贼鱼边灌汤边不忘附和着点头。
黑草略带矜持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云老头举起饭碗：“再来一……”
“闭嘴，你的份已经没了！”斟千语打断道。
小婴儿看了看他的父亲。
沐绝尘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大块青椒放入老云头耷拉下来的碗中。
……
深夜，夫妇两开始低声讨论帕斯提四害今rì的提议。
“能与黑草先生比肩的想必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我知道啦，可是你不觉得老云头很不靠谱么。”
“这我也知道，所以才犹豫不绝。”
“呜呜，如果让老云头成了师父，那言言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
“咳，不知道。”
……
小婴儿睡不着，想起今早的事，难言的悸动就是挥之不去。于是他隔着摇篮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两夫妻低声讨论的背影。搭着洁白毛毯的两人就像是与窗外清澈如水的月光融为了一体，散发着神秘而又圣洁的气息。
静谧的。
深邃的。
渲染着触动着心灵的。
同时又温柔的腐蚀着整个身体的。
毒药。
他默默地凝望着，良久，竟怔怔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