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他们，下午3点就扎好了营地帐篷。没办法，8000极峰的山顶，通常一过中午就会起风。登山家们都会尽量安排在凌晨一两点开始出发冲顶。太晚了扎营，今晚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一场小雪崩，极大地影响了云枫与周勇翔的体力。走到C3营地的时候，已经快下午6点。两人累得连搭帐篷的力气都没有，一头钻进陈秋的帐篷内，打开氧气瓶，将旋钮旋到四分之一处，罩上面罩，马上就躺下了……
转眼已经将近深夜12点，陈秋钻进了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帐篷，看着那睡得像猪一般的两人，轻叹了一口气。之前由于担心两人的状况，他基本每将近一个小时，就进来观察一次。幸好两人的状况都还算正常。只是，他们还能继续冲顶吗？明天最后的一段路，本来陈秋就是计划自己与他们两个轮流开路的。少了这两员猛将，这次的登顶，能成功吗？
这次的国外远征，凝聚着陈秋的心血。作为首次国外8000米山峰的民间攀登，如果成功了，将能起到一个很好的示范推广效应，自己的14座8000米极峰之路应该也能走得更顺畅些。但如果失败了……站回帐篷门口，陈秋思绪万千。
……
躺了几个小时，虽然无法进入深度睡眠，云枫的体力还是恢复了不少。看了看手腕上的SUUNTO，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躺了这么长的时间。
“该快要出发冲顶了吧？”云枫想着，爬起来走出了帐篷。
陈秋正坐在雪坡上，默默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枫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周勇翔此时也走了出来，三人坐到了一起。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清辉洒下，连绵的雪山在这深夜都清晰可见。这里已经是海拔7500之处，大片大片的云朵漂浮在下方的山谷中。三人恍若坐在云彩之上，飘逸yù仙。
“云枫，你小子命大啊！”见是云枫，陈秋叹了一声。
“是啊，我就这小强的命。唉，可惜连累了勇哥！”云枫有些愧疚地望了周勇翔一眼。
“还能冲顶吗？”陈秋问了一句，但两人都没有接话，周围一片死寂。
陈秋转头望向两人，这哥俩皆是满脸的苦涩。
“路上走不动，我俩都扔了瓶氧气…”沉默片刻，周勇翔口中蹦了一句。
“要不找人匀两瓶？”这是个问题，但也不见得无法解决，陈秋想了想，询问两人。
“找谁匀？谁少了这氧气，都不能保证登顶了之后，还可以安全地走下来。要兄弟们让出登顶的机会，这不厚道！何况，我感觉体力也不够了…”云枫说着。
周勇翔也点了点头：“登顶容易，要活着下来就难了。山，明天还在那里，但如果硬要上，明天我就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周勇翔的话，有些悲凉。不过对登山者来说，顶峰已经遥遥在望，但自己却无力再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吗？
陈秋也沉默了，心里头盘算着今天冲顶队伍的安排。少了这两个强人，自己的开路距离，肯定得大幅延长，开路与走别人脚印相比，费力多一倍都不止，自己的体能可以撑得住吗？这山的难度太大了！其他的几人，状态虽然比云周二人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自己不上，还有谁能顶上？难啊！
“老陈，这是你第几座？”周勇翔问着。登山行家里头，关心的，都是8000以上的极峰。14座，是所有登山家的终极梦想。
“要能上的话，第五座。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秋胸口有些发闷。顶峰已经不远了，但这次，自己能登顶吗？
“上头的老鹰嘴，由我和勇哥先锋攀吧！”云枫轻声说着。
老鹰嘴，是接近8000米处一块近三十米高的垂直冰壁，靠近上端还有一段如鹰嘴般的突出，旁边就是万丈悬崖。这是由C3营地往上最大的一个阻碍。需要有人先攀冰上去，做好保护、放下绳索，剩余的人才能利用上升器，沿绳索快速地爬上去。
但在这8000米的高度，攀爬这种难度的冰壁谈何容易！先锋攀爬完这个冰壁，剩余的时间，估计体力最多也只够踩在别人脚印里，走上顶峰了。
听到云枫这话，陈秋心头大喜，然而稍一细想，却满是心酸。
“这俩兄弟，早就知道自己无力登顶。本来昨天他们就可以直接返回C2，准备下山了。他们硬撑着上来，只是为了帮我们先锋攀这个老鹰嘴。这么危险的高度，这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为大家的冲顶铺平道路啊！”陈秋心里一阵感慨。
“好兄弟！”陈秋伸手，用了拍了拍云枫和周勇翔的肩膀，声音已有些哽咽。
……
夏尔巴帮着把物资搬运到了老鹰嘴脚下。按照雇佣合同，他们上升的海拔到此为止。
登山队的经费有限，请不来技术全面的顶级夏尔巴。这三位，都只有过在西方的登山队里做厨师与搬运工的经验。体力虽然不错，却未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登山技术。攀冰，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
周勇翔是国内最早开始攀冰的行家之一，云枫虽然起步稍晚，但在与他共同攀登的这些年里，水平也上升得很快。在国内，要找出两个水平比他俩高而且配合默契的高海拔攀冰高手，很难。
陈秋望着这块三十米高的冰壁，眼神有些飘忽。在原来的计划里，这老鹰嘴就是周勇翔和云枫两人的活，上去之后，再由自己开路。只是现在，经过了两场意外之后，这两人还有足够的体力攀上去吗？
看着扔在地上的攀冰器材，尼玛多吉有些羡慕地对云枫说道：“靠，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攀冰吧。我也想学学，一直找不到人教……”
整队人里头，就数云枫和他交流得最多。看着云枫握着两支技术冰镐那帅气的形象，不觉有些眼馋。
“尼玛，你真的想学攀冰？有志气啊，尼玛。没问题，有空我教教你。我们马上就要攀了，你要好好看着啊，尼玛！”
对这个老黄牛般任劳任怨的高山协作，云枫很有好感。传授一些技术，让尼玛多吉今后的生活能过得更好一些，也是他所乐意见到的。对尼玛多吉的请求，他答应得很是爽快，虽然语气里头，还没忘记对他名字的打趣。
周勇翔用手中短冰镐的鹤嘴往冰壁上地砸了砸。
“吭！”锋利的鹤嘴在冰上一砸，发出一声脆响。
“靠，硬冰！”
云枫看着，也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技术冰镐也砸向冰面。
“咔嚓！”鹤嘴砸入冰里，粉碎的冰块飞溅而出。
“尼玛，很脆的硬冰！”
两人对望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凝重。
攀冰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脆又硬的冰面。敲冰镐时费力不说，冰面还很容易破裂，非常危险，更何况是在这个快8000的海拔。最不愿意碰上的，竟然碰上了！
……
“勇哥，我先上！”云枫道。
”兄弟，千万小心！撑不住，就下来。下次还有机会！”周勇翔叮嘱着。
云枫点了点头，右手冰镐斜着往右上方一举，用力敲入冰壁。“咔嚓”一声脆响，冰镐已经卡在冰层内。紧接着左手冰镐往左上方一敲，也打入了冰层。
手腕稍稍往下用力试了试，不错，两支冰镐的砍入角度都挺好，很牢固。云枫双腿往下一蹬，身体往上一冲，双手顺势同时用力，拉着冰镐将身体往上一提。两脚上的冰爪快速地往冰壁上踢。一组娴熟的踢冰动作后，脚上冰爪锐利的前爪都牢牢地插入了冰中。
双手双脚都微微岔开，整个人如“X”状伏在冰壁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双腿上。这是对攀岩攀冰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一个技术点。腿的力量远远大于双手，在攀爬的过程中是最主要的发力点。不充分利用腿部，只靠双手，谁还能做上百个引体向上一直到山顶？
这种双手牵引，双脚踢冰的动作，属于最基础的攀冰技术。本来以云枫的水平，要是在海拔低些的地方，绝对会采用单侧手脚交替上升这种技术要求更高的动作。但在这个海拔、这种冰壁面前，只能很无奈地采用最保守的做法，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地往上攀爬。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云枫手腕往上一抬，将冰镐从冰中拔出，往上再继续往上攀登。攀冰的节奏很重要，如果不通过协调动作的节奏，让身体的各个部分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不用几下，砍冰镐的手估计就已经无力往上攀爬了。
最困难的还是每隔一段距离，就需要徒手往冰壁里旋入一个冰锥做保护点。冰锥实际上就是一条将近二十公分长的螺栓，螺栓头经过特别的设计，非常锐利，用手就能旋着拧入冰里。在冰上要腾出一只手来拧这玩意儿，很不轻松。
才拧了3枚冰锥，云枫就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将腰间安全带上的主锁扣入冰锥上的环上，收回一对冰镐，边放松着双手，边朝下方的周勇翔做了个换人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