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是洗涤,从某种意义上说,雨更是生命的开始。
对于五原县的居民来说:每一次雨后都会发生很多相同的事;每一次雨后都会发生很多不同的事。
苏府的午餐在雨后不久开始。这样的雨后午餐以前有很多很多次,以后会大概也会有很多次。
对于苏方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身体的惯xìng会让他在很多时候都能在面对那些熟悉的陌生时不会表现得太僵硬,即使偶有奇怪的反应,在
苏父苏母眼中也不过是伤后初愈的一种正常现象。苏方自己一顿饭就吃得相当的奇妙了,小心地放松着身体,让每一个反应都自然自如,其过程就如同他第一次坐上
火车,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真正的自己躲在坚固的车厢中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车厢外的世界对于自己是陌生的,而对于车厢本身而言这趟旅程及沿路的一切就熟
悉无比了。
苏方吃得很少,苏夫人自然是要劝他吃多些,他只好把每一样东西都吃得很慢并且很频繁地用那种对他那三十几年人生来说最为神
奇的“纸巾”擦嘴。那种白sè的棉花糖一样叫做云团的东西会自己漂浮在空中,伸手就能抓过来,一放手又会飘回到原来的位置。传闻中生长超过千年的“云团”会
像真正的云彩一样可以在天空遨游。
苏方的父亲现在是个生意人,以前是个守礼的文士,很有礼很有规矩,在饭桌上更是如此。他肥胖的身躯很轻易地做出那些最标准的用餐姿势。只是有时会在坐直身体吞咽或者喝汤的间隙平静地看上夫人与儿子一眼,很快就又回到那些缓慢而规矩的用餐过程。
苏方偶尔会在苏宁低头的时候看上父亲一两眼,看到他的认真严谨以及沉默,不由得想起那个世界里,父亲却不是那么沉默,他有很多话,一些男人会讲的话。总
是那些关于往rì,关于自己的美好,那些往rì与美好固然很多都是真实的,只是到了苏方年纪稍大的时候不免觉得那些事情被提起的次数也太多了些。而到了现在他
才突然发现,那个世界的老爸是多么的真实可爱。而且能够在一些人面前反复地无数次讲述一些自己的事情,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成就么?
想到这里,苏方坐直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父亲。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听到那个老爸说着那些熟悉的故事,所以他很想听听这个尺寸大了三四个码的老爸讲会在饭桌上讲些什么故事。
苏宁感觉到儿子莫名其妙的视线聚焦,他抬起头来,用云团擦了下嘴,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方。
苏方心里默念着:“说啊,快说些什么啊”
苏宁则是在想:“方儿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有诚意地看着我?有什么就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呢?”
两个人就这么深情地对望着,如同某些天雷勾地火的一见钟情。
“咳,我早上让大管家去了观里请老观主”
说话的却是苏夫人,她看到丈夫和儿子那么诡异的对望着,丝毫不知道两人到底在思考着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她突然觉得打断一下或者会比较好。
“如果无甚阻碍,申时应该能到”
苏方翻寻旧记忆,发现对矛山道观老观主的印象就只是一个老道士,好像跟自己家庭还略有些渊源。
餐后果是一种黑sè外皮,红枣大小的叫做吉果的果子,
咬开一只吉果,感觉一股温暖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旋转着,全身都感觉放松下来了。苏方想着,这玩艺儿的味道都带着环回3D立体的效果,拿到那个世界指不准是一种跟摇靇头靇丸大靇麻等等差不多的毒品,而在这里却是个餐后清嘴的甜点。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何况是两个世界?
吉果吃完,午餐也就结束了。
苏宁苏老爷擦了擦手,略向夫人示意就沉着脸转身去了书房。
接着便到了苏方最喜爱的那部分——午睡时间,他在心里感谢了好多TV好多人。初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居然还能保留午睡这个伟大的福利。要是自己算得上是穿
越众的话,起码也是个比较幸福的穿越众,那些一踏足新世界新位面就急冲冲地cāo起家伙要就逆天啊,种田啊,称霸啊,**啊什么的前辈们可曾有这么休闲风格的
开头?苏方有那么一秒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开始有些High了。
苏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房间,又怎么上的床。只是感觉模模糊糊间手上又握住了某样熟悉的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张开了双眼。他习惯xìng地爬起床,习惯xìng地去到水缸那里装了一木盆的水,习惯xìng地洗了把脸。
他闭着眼睛,清凉湿润又有些粗糙干硬的毛巾敷在脸上。那一刻他惊醒了,这是哪里啊?这是那里吗?他的头慢慢地抬起,毛巾慢慢地从脸上移开,眼睛缓缓张开,眼前是熟悉的在那遥远的记忆深处的画面。旧砖墙,旧水缸,抬头向上,旧屋梁,旧瓦片。
“我这是死去有多久了”苏方突然冒起这么一个念头,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他当然不会觉得很恶心,要恶心也是因为头太晕闹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合理啊,岂止不合理,简直不科学啊,岂止不科学,简直是混乱而无节cāo。
“不行,头太晕”苏方扶着墙,感觉自己超级像很多很多年前一部叫《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那个会移形换影的高手。转太快了,真有点晕了。
“二十年前?!”
苏方检查了自己的周身上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
他身上穿着的是哪个有着大尺码老爸的那个世界里的衣服啊。而这里是哪里?地球阿!二十年前的地球阿!二十年前地球上的那个自己的家啊!
苏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妈妈!”
没有反应,周围一片安静,只有虫鸣与隐约的鸡叫声。
“妈妈!”
还是一片安静,有虫鸣,有鸡叫,还有鸟雀鸣声,甚至远远的还有些犬吠声。只是没有人声。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苏方满屋子找着,后院菜地没有找到,杂物房里没有,天井里没有,厅里没有,房间也没有,厨房里也没有。冲出大门,隔壁唐叔叔家里也没有,再隔壁的高大婶家也没有,又跑回去,房间里还是没有。
苏方一边找一边大叫:“爸爸!”“妈妈!”
声音很快就嘶哑了。
他趴在了爸妈的床上,嘶哑着声音大叫着。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在这张床上醒来的时候,看见了眼前的光亮但是没有发现妈妈在身边,就会哭就会大声地叫着妈妈。苏方终于是哭了起来了,积压了好多天终于是爆发出来了。
他是一个长大了的孩子,没法再向父母撒娇了,没法像以前那样大声地在梦醒的时候呼喊着爸爸妈妈了;他是一个迷失的孩子,迷失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什么世界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即使他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个世界的模样,都是那个时候的模样。他还是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多么希望自己一转身,爸爸妈妈就在背后,就在那木门的旁边看着自己。
泪水如崩堤河水,沾湿了凉席,沾湿了床板,沾湿了苏方的脸,沾湿了他的嘴唇。那泪水的苦咸夹杂着草木的酸旧味道真实得竟然有点残酷了。
苏方的意识渐渐地迷糊了。